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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完了吗?”他方向灯一打,弯进狭窄的长巷。“你家到了!把鞋子穿上,记得绑好鞋带。”
他老爱挑剔她服装仪容的坏习惯依然改不过来,比他妈妈还另外罗嗦。
她撇了撇嘴,抱起虎克跨入湿润微凉的夏夜。轻缓的脚步声踩在一洼一洼的雨水中,响起轻轻的答答声。
“我达达的马蹄声——”她再度诗兴大发。
“你要背谁的诗都成,只要别再背什么‘举杯邀明月’——”
她不耐烦地瞥他一眼,“我又没喝醉,背那些饮酒诗做什么——”
她飞快掩住自己一嘴巴。糟糕!穿帮了!虎克扑通掉在地上。
“原来你记得那晚的事,连背了哪些诗都一清二楚。”不怀好意的邪笑立刻挂上他的俊秀脸孔。她躲避不及,眼前一花已被他压在家门外的围墙上。
“你……别乱来……克制一点……”她被困在他的臂膀、身体和厚厚的水泥墙之间,脸色开始加深,呼息之时尽是他暖热的体温和男性气息。“我只记得一点点……真的,你把我放到床上去之后的事情就完全不记得了。”
“哦?”他压根儿不信她,嘴唇在她的耳际颊边游移,呼吸着她带有淡淡洗发精香味的体息,而后慢慢移向她的嫣红樱唇。
鸡皮疙瘩一颗颗浮上她的手臂,并非因为厌恶、恶心或不舒服,而是因为——她无法言传的心颤感情。
经过一阵长长的、热热的、喘不过气来的密吻,他不情愿地松开对她红唇的箍制,深呼吸几下调整紊乱的心跳节拍。
她羞怯地埋在他怀里,细如蚊蝇的轻轻飘进他的耳里。“我觉得……你根本不像同性恋者嘛!”
他心中一凛,若无其事地笑道:“这还得归功于你的帮忙,我觉得自己越来越有进步了。现在我和女性接近时,不再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么说,你很快就不需要我喽?”她咬着下唇,说不出心头酸酸涩涩的感觉代表着何种意义。
“谁说的?我离‘正常人’的情况还有一段距离,所以你不可以半途而废。更何况,我可能这辈子只有在和你独处时才会觉得自在。”他一本正经地说完,其实已经闷笑得双手发抖。
这番话说得她十分受用,当下大方地邀请他进门喝杯热茶。
一开门步入小小的院子里,立刻感觉不太对劲。
“客厅的灯怎么会亮着?妈妈应该在楼上写稿才对。”她回头疑惑地看着他,蓦然被他拉退一步。
“我先走。”他把虎克交给她,缓缓推开铁门。
客厅里灯火通明,所以他可以一眼望见里面的情景,包括那双站在正中央紧紧相拥的中年男女。
“呃,璀璨,我们待会儿再回来吧!”他清清喉咙。
“怎么回事?”她挤过他的身边,抢进客厅,及时赶上那对情侣火速分开的画面。“妈?”她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她妈妈和男人拥抱?二十四年来从没见过的精彩镜头!
“小璨!”钟映珍的叫声比平常高上八度。急急忙忙迎上来,挡住女儿的视线。“你不是打电话回来说要和贺医师一起吃晚饭吗?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早回来。”
“妈,他是谁?”目前她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是……他……”钟映珍脑筋纠结成一团乱麻,对眼前的窘境全然失去应变能力。
“映珍,让我来说。”陌生男子的声音一听即知是个温和斯文的人。
随着母亲被轻轻推开,璀璨立刻看见一张清癯的面容。他比她们母女俩高了半个头左右,还差怀宇一小截,然而儒雅的气度却和怀宇强傲的气势相得亦彰。他的脸孔是全然陌生的,却令璀璨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濯……”钟映珍按住他的手臂,焦虑不安在眉角眼间展露无遗。
他对她温柔一笑,笑容中凝满的保证和哀伤,再度望向璀璨时眼神几乎是宠爱的。
“璀璨,我叫方濯。我是你父亲!”
他是她父亲!他竟然是她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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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续而坚定的轻唤终于拉回她恍惚于太虚之间的魂魄,她茫然凝聚焦点,发现自己眼前贴一张戴着独眼罩的滑稽脸孔,才知道原来虎克一直跟在她身畔;头微侧,复又迎上一个巨大的脑袋,吐着舌头傻呵呵地打量她,进一步知道自己正在怀宇家,阿成正头歪歪的观察着她和另一只缩小一号的四足同伴,而那个坚定的低沉嗓音此刻又在她耳际响了起来,令她产生更精确的地理观念——贺怀宇安适地坐在他客厅的皮沙发里,而她则安然窝在他的怀中。
“总算回魂了。我还在担心是否要找个道士来收惊呢!”嘲弄中隐藏着浓馥的关爱和温柔。
“现在几点了?”她的思绪仍然筹备在惊讶和震慑之间。
“十二点零七分,你总共发呆了三个小时又三十七分钟。”
她轻叹一声,螓首筋疲力竭地靠回他肩上。“我一声不吭地掉头跑出来,妈妈一定很担心。”
“我刚才打过电话给她,告诉她你在我这里。”他调整她的坐姿,让她倚坐得更舒服些。
现在才发现,他似乎随时为她打点得妥妥贴贴的。当她稿子交不出来时,他替她捉刀代写;怕她选不到合适的衣服,特地吩咐紫萤陪逛街;就连翘家的虎克都是他找回来的。撇开他霸气狂傲的脾气不谈,贺怀宇原来是这样的细心体贴。
“我的反应一定让妈妈很伤心。可是,实在太令人惊讶了。前阵子才发现妈妈好像有个秘密追求者。今天他立刻蹦出来,而且居然是从前丢下我人母女不管的‘坏人’,我真的不晓得应该如何面对他们。”她用力甩甩头,想甩掉一身烦恼。
“你知道当年促使他们分开的原因吗?”他定住她的小脑袋。
“不知道,我隐约从外婆或阿姨的暗示中揣测,似乎我父亲有了第三者,可是大家都不肯多说,怕勾起妈妈的伤心往事。而且除了妈妈绝口不提他之外,外婆他们似乎很讨厌我父亲,当然更不可能主动告诉我他的事。当初我的出生户口也不知是如何报的,父亲栏上居然填父不详,由此可知她们有多恨他,所以我才会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如此说来,她们岂不是犯了伪造方书罪?再说,你又怎会从父姓?”怀宇揉着下巴,这是他沉思时惯有的动作。
“我的确是从母姓。妈妈娘家也姓方,不过我外婆是独生女,为了传承香火才教我妈妈跟随她姓钟。轮到我身上,自又认祖归宗姓回‘方’氏!”
他茅塞顿开。可是,璀璨的姓氏之谜虽然解决了,她父母分开的原因却仍然有待考量。
“我觉得,你应该找一天和他们好好谈谈。”
“我明白,可是……”她困扰地望着他。“自小,‘父亲’对我而言仅是一个名词,连个符合这名词的影像都没有。突然间,他走回我的生命中,就仿佛一个幽灵霎时变成实体,这种感觉很恐怖的。你能体会吗?”
“换句话说,你在嫉妒。”他突然得出一个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结论。
“你胡说什么?”她从了怀里跳起来,惊骇无比地盯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