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先生怎么说?」两位旁观者对她诡异的表情捉摸不透。
「他说──」绕珍愉悦地直接引述:「『我管你是哪家的恶鬼,反正你给我警告那个失约背信的哑巴妹,小命捏紧一点,当心我放血滴子取她首级。』接下来则是一段……呃……若凌某人在场,她会用一大堆圈圈叉叉代替的词语,儿童不宜。」
「什、什什么?」灵均万万料想不到变色龙竟敢对无辜的第三者乱射飞镖。
「吼完那一段圈圈叉叉后,他继续慷慨陈词:『通知那个小哑巴,这个星期天老地方见。如果你没依言转告,刚才那段臭骂就是送给你的;假若你通知之后,她却拒绝出现,那么那些字眼就是准备给她的。你们姊妹俩自个儿去沟通吧!』然后他就挂了我的电话。」绕珍提议道:「表妹,区区不才我无功不受禄,他的『礼物』还是请你自己收受如何?」
「太、太……」过度气愤的结果,让灵均暂时说不出话来。
好一只妖恶的变色龙!
「一失足成千古恨」除了拿来形容她当初接下邬连环案子的错误,已想不出更适切的用途。
「那位邬先生究竟造了什么大孽,让你这样对他深恶痛绝?」袁克殊决定一步一步引导她吐露内情。
「他……」灵均顿时词穷。
难说啊!她能坦白招认这个男人轻薄染指她的坏纪录吗?当然,也必须隐瞒邬连环逮着时机将会再占她便宜的可能性,更不能提及他的私生活「似乎」很淫乱的事实,毕竟她何来的立场表示怨怒呢?
吐实难,难于上青天。
「反正他就是坏透了。」最终的结论毫无建设性。
绕珍叹了一口长气。「这样吧!请你举出一项代表他恶劣之大成的事迹。」
「他……嗯……他讨厌队长。」
嘿!好大的罪孽。
绕珍有点汗颜。她怎么会纵容「家丑」在准老公面前露相呢?瞧见表妹的愚行之后,他会不会改变主意,放弃和他们一大家子结姻缘?
「我不管了。」叶表姊起身送客,速速赶走出糗中的亲戚。「你自个去找凌某人沟通吧!至于邬连环撂下的鸿门约,我建议你若不想套上那些圈圈叉叉的名词,最好回他一个电话。BYE了。」
白锻铁门将灵均礼貌地分隔在表姊夫的家园外。
原来这就叫「帮理不帮亲」,她会记在帐上的。哼!
报复性的食指再度揿上脆弱的门铃钮──
「队长还我!」
※ ※ ※
溶溶的晨阳晒穿了灰白色云团,稍稍挣得几缕露脸的机会。光线透过行道树筛落满地金粉,西北雨袭来的季节再度笼罩蕞尔小岛。
步履匆促的行人或正面、或同向,经过一前一后的两位人儿时,总会下意识地瞥眼这双佳偶。
前方的俏灵女孩沉着郁闷的脸庞,目不斜视地埋头疾走,后头的粗壮男子别想尽方法引诱她开口。
八成是情侣闹脾气吧!会心的微笑浅浅浮上每一张轻抿的嘴角。
过去四天四夜,灵均打定主意冷淡他,无论他暗示多么优渥的交换条件,灵均姑娘一律吃了秤垃铁了心,回以一句:「你的CASE即将交给其它人负责,不干我的事。」看样子似乎打定主意放弃他了。如此一来,他再想诱拐她上钩可就难矣,害他反倒踩在弱势的地盘上。
谁救他有求于她呢?有道是:一朝河西、一朝河东,风水总是轮流转。起初屈灵均放低身段求他赏脸,一个月不到就换成他拿一张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男追女,当然不至于真隔着一座山,然而条件优异如他的男人还得苦苦「追踪」女性,这种异象比起山峦迭起的景观,无疑地更加惹人注目。
邬连环的卖相尽管粗率,心思可着实不蠢,早已料准用灵均周日放他鸽子的可能性大过一切。
「嗨,别这么小器嘛!我们不过小小闹了一场意见,有必要记恨到海枯石澜吗?」他漫步在灵均身后两步远的距离,一副天下本无事的优闲状。
人家不答腔,不上当,视他如路人甲。
他三两步赶了上来,形成并肩而行的局面。
「顶多我为自己上回失礼的地方致歉。哈罗,队长小瘟猫。」开始谄媚人家的宠物。
「别碰!」她睨了他一眼。
「借人摸摸又不会少根毛。」他嘻嘻笑。「你瞧,今天适逢金风送爽的星期假日,咱们何不寻一处一弯流水架小桥的仙境,谈天说地或聊聊八卦新闻?」
「谁的八卦新闻?你吗?」妄想诱骗她充任模特儿才是真。「我妈等我买蛋回家,恕不奉陪。」
现下笑咪咪的好脾性只是变色龙诸般色谱调绘出来的新彩样,她会上他的恶当才怪。
一管绝傲的翘鼻在他眼前昂高,径自向路旁的超商迈了进去。
邬连环气得牙痒痒地。
没奈何,还是得陪上去说好话。年底的第一波个展弹指将届,而他的主题木雕至今连树干都还没做下来,再拖延下去怎生是好?
「我亲亲爱爱的小哑巴,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半小时,咱们也该商量一下还债的时间吧!」他刻意将语气修饰成纯粹的讨好,尾随着她步经一排排的货物架。
灵均停顿在冰柜前,开始采买购物单上的第一项民生必需品──队长的牛奶。
它的正牌主人甜度了一趟垦丁热情之旅,回来后发现爱猫在她的细心呵护下,丰腴光润了不少,索性祭出「为小动物幸福的未来着想」的旗帜,名正言顺地将队长交托给她负责。
好个阳德,重色忘义!
「没空就是没空。」她冷哼,指向冰柜上层的饮料架。「绿茶,谢谢。」
邬连环尽责地担负起高个儿应尽的义务,将利乐包取下给她。
「小哑巴,我是很认真的。」他努力板起正经八百的脸孔。「时间紧迫,你就帮帮忙嘛!我们大人家的正事可不比你们小孩子的玩笑,你别端出那套『演讲委托』和我硬拗,好不好?」
有时候,他闭嘴噤声的效果反而比出言更见功。
「谁、谁谁跟你开小孩子玩笑?」她怒目而视。「我、我也是很认真的。」
「那更好,同为天涯认真人,你应该了解我的焦切吧?而且你欠我九十分钟,终究是不争的事实。」蚂蚁身处热锅上,也顾不得维持形象了。他涎着脸哀求,继续跟监她前往柜台结帐。
「那你告我好了。」一句笃定的回复切绝他的万般尝试。「我要回家了,钟点的事再也甭、甭提,请你别尾随而来,再会。」
超商的出人铃叮咚一声,欢送芳客以女王般的荣耀退场。
从头至尾,邬连环印象最深刻的只有她那管倨扬五十度角的鼻梁。
现世报,还得快。活该!灵均转过街角,心头满盈着恶意的快感。
也该轮到变色龙尝尝被人弃之如敝屣的滋味。打从初始,便由她死皮赖脸地纠缠不休,电话沟通、私自探访、跟踪对方,乃至于被恶言侮蔑、丧权辱国,如今终于换成他照着原剧本走一遭,嘿嘿!大快人心。
胸口方寸地的郁气觅着流泄的管道,坏人得到应有的惩戒,灵均但觉神清气爽,苍穹转眼间彷佛亮了数十倍。
轰隆的闷雷打响了阴霾的空气,天际即将泼洒骤急的西北雨。
她抬眼打量着天色,云层再度吞灭露相仅达十分钟的太阳,时间不多了。
步履一拐,转进幽长的防火巷。她出门的时候忘记携带雨具,必须抢在老天爷倾倒洗澡水之前安全回本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