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咬住唇,却依然含不住微细的娇呼。
心上人沦为刀下俎,阳德连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没有。
「你把人放了,我让你走。」他沉声提出交易条件。
「『让』我走?你有立场和我谈判吗?」蒙面人阴狠地嘿笑,抵住晶秋的利器更使劲地戳刺一下。「姓虞的,你把『东西』放在哪里?」
「什……什么东西?」她无助地抬高下颚,试图缓和颈项间的尖锐疼痛。
阳德徒然看得咬牙切齿。
「就是──」隔著布罩,蒙面人的嘴部线条似乎蠕动了一会儿,却没说出口。「无所谓,反正我终究会弄到手。咱们走!」
「我──我不跟你走!」晶秋吓坏了。
「听话。」这句指示倒是出自阳德口中。
他不愿再让她生受皮肉之苦。
「没错,算你们识相。」蒙面人阴恻恻的眼光令人发麻。
绑匪和俘虏一前一后,滑过阳德身畔,移往正门出口。蒙面人将自己隐护在安全的地理位置,让晶秋挡住他的绝大部分要害。
即使光线极度昏暗,她颈项上细细长流的血丝,彷佛烁亮成炫目耀眼的萤光红,狠狠刺入阳德的心坎。
「你伤了她!」他的瞳孔突然缩为狭长如豹眼的尖椭圆形。「你伤了她!」
「怎样?」蒙面人夹在大门与人质之中,只需两秒钟不到,就能顺利远遁作案现场。「你不服气吗?」
「快滚!」他甚至懒得与对方废话。
「哼,好狂的口气!」蒙面人冷哼。「既然如此──接住!」
晶秋猛地被一股劲道奇猛的力量往前推。
他们俩再也没时间顾虑蒙面人的行踪问题。因为,及踝睡袍绊住她的双腿,晶秋来不及站稳脚步,整头整脸已经直挺挺地往地表贴近。
寻常时候也就罢了,偏偏,今夜的客厅地板多铺了一层玻璃碎屑。
「晶晶!」他的三魂七魄霎时飞出五窍外。
「啊……我的妈……」她挥舞著双手,竭力想稳住自己的摔势。
孰料,摔跌的路径被她弄偏了。玻璃茶几虽然已经被破坏成废弃物,四肢健全而细长的桌脚却耸插在原地,上头还黏著几片残余碎片。
惨青色的容颜,对准了锋锐的棱角摔下去──
「救命──」她依循惯例,只能捂住无助的眼睛。
「不要动!」阳德不暇细想,迅即飞越过半个客厅,脚底板短暂的刺痛并不能制止他的快捷。
一切在最短的瞬间完成。
他截住晶秋倾倒的玉体,在半空中便生生扭转腰部肌肉,顺利避开桌脚夺命的陷阱。
砰!著地!
顺利达阵。
「啊……啊……」她彻头彻尾惊得呆住了。
「你!」阳德的太阳穴暴起一团纠结的青筋。「你……」他一下子把她扯近,彷佛急欲激烈而狂猛地拥吻她,一下子又将她推开一臂的距离,好像打算狠狠地摇撼她一顿。「你!你──」
滔天怒火终于战胜了一切,他直直吼向她。「你以为自己在干什么?」
「我……」晶秋被他摆布得头昏眼花。
「我不是教你把门反锁吗?你他妈的以为我在开玩笑?」
「你说什么?」她倒抽一口冤气。「我……我又不晓得……你怎么可以在我面前骂粗话?」
「粗话?」灼热的火气喷向她鼻端。「相信我!如果你继续撇开自己的大脑不用,我保证让你听完一整排的脏话百科全书!蠢女人!」
「你……」她的心脏几乎无法承受。
「回房去!把门锁上。」他怒发冲冠地跳起来,欺向敞开铁门。
「你要去哪里?」晶秋的思路暂时面临惊吓过度的当机。
「追他!」
追……追那个蒙面人?
她好不容易聚集齐全的魂魄,当场又震撼得四散飞扬。
「不要!」她尖叫,飞奔上前死抱住他的腰干不放。「你疯了,那个人有武器!」
「除非他拿枪才打退得了我。」他追意坚定。
没有任何人,可以在他面前伤了「他的」人之后,依然全身而退。
「不要!不要!」晶秋抵住他后背拚命摇头。「说不定屋外有帮手接应他。你不可以去!抓小偷的事情让警察先生去负责。」
「再拖下去,警方连根杂毛也捡不到。你没听见那家伙的话吗?他会再回来找你的。」阳德笃信斩草除根的原则。「放开我!趁歹徒现在还没跑远,我应该追得上他。」
「不行!求求你不要去……求求你……」
薄薄的棉T恤被水气浸透。
他的火气顿时被浇下一盆雪水,滋的一声,蒸发成袅袅轻烟。
该死!他永远不可能丢下哭泣中的她,转身走人。
「好好好,别哭了。」熄了火的烟囱无可奈何,只得认命地拥美人入怀。「我不追上去就是了,乖。」
「好……好危险……谁晓得他的同伴会不会有枪……」她抽抽答答,积压了大半夜的恐惧终于倾巢泉涌出来。「如果你……出了意外……那我怎么办……」
直到这一刻,阳德才确定她是真的吓坏了,否则决计说不出这种真挚却暧昧的心语。
「好了,没事了。」他吻掉玉颊上纵横交错的泪痕。「你有没有受伤?」
不问还好!他这一提,又让人质忆起自己方才受到的粗鲁对待。
他和那个蒙面客!男人,全是一丘之猫。
「我……好可怕……你……」字句完全不连贯。「呜呜……」
哭得更厉害啦。
「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骂你的。」阳德简直给她哭得束手无策。
只好运用老方法了。
一根食指顶高她下颚,灼热的唇,不由分说地烙下安抚劝慰的印记。
此时此刻,顾不得她的八股教条。他也需要一些保证呵!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是英雄的,莫不如此。
他很乐意认命──
第七章
大传系的教授休息室构筑在系办公室相连的小隔间。一般而言,专任讲师和正副教授会分派到专属的办公桌位,但兼任教职者待在校内的时间不固定,也比专职的老师少得多,因此,课堂与课堂之间的空档,大都待在教授休息室里吹冷气、谈天。
通常,凌某人会回到她指导社团的社办消磨时间,难得今日又撞上「克难赶稿期」──说不得,只好窝在教授休息室里,拚命攻击随身携带的笔记型电脑。
「凌老师。」平静而严肃的男中音从推开的门口漾进来。
斜射而入的阳光,带入整个世界的亮晃晃,将那道掠夺者般的身影柔化成慵懒的巨猫剪影。
「阳德……」
「是那个法律系的帅助教耶!」几位女学生正包围著其他教授讨教课业,一瞥见门口的健躯,登时发出柔细得几乎噎住的轻呼。
「凌某人老师!」阳德得不到意料之中的回应,很是不悦。
「别吵!」凌某人双眸瞪成铜铃般大小,须臾不离窄小的萤光幕。「我现在人不在这里,今天你没看见我!有事明天再说。」
只要在眼白的部位添划上血丝,再横出几绺东结西翘的鸡窝头,她百分之百符合「抓狂中作家」的形象。
蓦地,一根手指打从西南西三十五度角探上前,接住她的暂停键。
「呀」凌某人的神魂从扩张成O字形的唇间飞出来。
「立刻就谈!」来人比她更坚持,而且言下满含著「你再不听话,我就把档案洗掉」的阴险。
凌某人打从年幼起就背诵过一句格言「威武不能屈」,听说出自一位尊称「孟子」的夫子口中。
而且,那位姓「孟」的先生已经挂掉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