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我──好嘛!我承认,我并不排斥!现在你明白了吧?你的顶头上司是个里外不一的荡妇,本质淫乱得令人发指!」她的武装彻底被信奉诚实的美德所瓦解。
「慢著!」洪小萍简直被她差点没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的强烈反应弄胡涂了。「让我重复一次,你认为自己应该被打下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油锅,千割万剐,胸口贴上一个巨大的血红A字,冠上淫妇的千古罪名,永世不得超生──只因为,你被一个芳心默许的异性吻了?」
这──这节长篇大论,合理吗?
晶秋蓦地瞠住她。
洪小萍也回瞪过来。
两人默默相对了数分钟。
「算了,我不跟你说了。」半晌,她气结地投降。
明明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情况,怎么由旁人口中转述出来,竟然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忽然觉得……很蠢!
「也好。」洪小萍显然与她有相同的感觉。「我只想通知你,总机小妹刚才又签收一束送来给你的鲜花……说不定是来自那位让你上刀山下油锅的伟男子哦!我替你拿进来。」
她呆性地目送洪小萍离开办公室。
阳德送她花?不会吧!他的手法向来以希奇古怪见长,应该不至于选择送花这种古老的把戏。
可是,前一次阳德为花店充任临时小弟的时候,好像曾经流露出「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可以送花给她」的懊丧。就因为他了解她一定会推测他不至于采取古典路线,为了给她一个惊喜,乾脆以反高潮的手法推翻她的猜论,不是吗?
绕口令出现了!晶秋的脑汁被自己搅和成一团浆糊。
「当当当当!」持化人采著魔术师的蝶式步伐,翩翩舞进她的办公室。「虞小姐,你的魅力不同凡响哦。」
茉莉花!整盆的茉莉花,白白净净,灵洁而优雅,静静钻破陶盆内的土壤,抽出嫩绿精干的枝牙,盛接著绵密点点的纤白小花,一缕浓郁却不呛鼻的甜香沁入她鼻端。
应该是他送的吧?
一盆活的花。
方才也曾怀疑过,会不会是宋尔雅又遣花店小弟来附庸风雅了,而今亲睹这一小盆茉莉花,她益发相信,那位自以为潇洒的纨绔子弟只懂得选赠那些玫瑰、百合,才不会相中既平凡又冷门的小茉莉。
陶盆边悬挂著一纸小白卡,一个失神,就会与茉莉花混在一块儿,被人忽略了。
我想你!
是了,一定是阳德。
她笑逐颜开。
基金会的接待区突然掀起一波骚动。
「听说送花的男士亲自登门拜访了。」洪小萍站得离外头近,捕捉到总机小姐吱吱喳喳的片断。
「我马上出去。」晶秋再也顾不得矜持,暂搁下别出心裁的小盆栽,奔出私人办公室。
即使分隔了七天,她却时时端凝著莫名的期待感,彷佛自己在任何时刻、任何地点,不经意地回首瞥著他方,阳德慵懒的猫躯便会杵立在那儿,含笑的杏形瞳孔瞅著她。
一如以往他未经通知,倏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阳德……
「阳……」她冀盼地拐了个弯,迎向接待区那道高瘦挺拔的背影,欢欣的叫声却嘎然而止。
「晶晶亲亲!」一名颀长男子适时回向她的来势,笑咧了白灿灿的牙齿。顶上半长不短的发型明显出自名家手笔,砸下大把银子,只求设计师细心梳理成被春风不经意吹乱的线条。
浑非她预料中,以一条发带随易绾成的马尾巴!浑非她意料中,弹力矫健的猫科动物。
「是你!」胸腔中满涨的兴奋霎时馁了。该来的人不来,她万万不愿见到的人却上门了!
「晶晶,你喜不喜欢我精心挑选的茉莉花?我特地打越洋电话向老爸打听,挑出你最满意的花种哦!」宋尔雅兴高采烈的,笑容永远焕发著十万瓦特的功率。
茉莉花原来出自于他的策画。
「还好,谢谢。」她不带劲地掉头踱回办公室。
她就说嘛!除了满脑筋只懂得吃喝玩乐的富家子弟,还有谁会送出一盆「庸俗平凡」的白花!
「别这样,晶晶,你好像不太高兴见到我。」宋尔雅嘟著嘴,眼巴巴跟在她身后进入办公室。「我老爸出国之前,嘱咐我有空记得多跑跑基金会,替他关照一下基金会的运作状况,难道你不高兴我遵从老爸的旨意?」
「宋负责人真是太细心了。」她迳自坐回办公桌后头,鼻尖埋进最新一期的励学计画,摆明了敷衍伟大的负责人之子。
天之骄子的宋尔雅,自小仗著风流俊雅的外貌,高人一等的家庭背景,几曾生受过异性如此轻慢的对待?
「来,亲一下。」他不由分说地进袭至她身畔,骤然捞起包里在修女袍底下的娇躯。
「喂!住手!」晶秋惊骇地大嚷。
该遭天谴的宋尔雅!
这位社交圈名公子追求她的目的,无关乎喜爱或倾心于她。他从小到大便敬畏极了老爸──「学无涯文教基金会」的创办人宋学文,生平最大的宏愿就是讨好他精明卓绝的父亲大人。只因宋学文欣赏她的办事能力,曾经随口在儿子面前夸赞了几句,宋尔雅从此惊为天人,誓死以迎娶古板虞晶秋为最高做人原则。
痴活了二十六年,唯一一位追求者甚至并非因为她「本身」而求爱于她,她是不是应该觉得很可耻?
「亲一下脸颊就好嘛!」花花公子拚命拉长了颈子,袭向她涨红的俏颜。「噢!让我心中千丝万缕的思念,尽随著这简单的一吻呈现。」
调戏良家妇女,不忘吟几句似是而非的情话。
姑婆式眼镜被她挣落地,一丝不苟的发髻松脱几绺逃兵,晶秋双脚腾空,只能在完全无法著力的劣势下对抗强权的恶势力。
「不要!你是不是患了失忆症,误把自己当成唐璜了?」
「唐璜是谁?」宋尔雅刹那间提高曹觉。何时冒出一个姓唐的情敌,他怎么没接到消息?「晶晶,你在哪里认识那个姓唐的?他家里做哪一行?背景、相貌比得上我称头吗?」
上帝!空有外表而无灵魂诚然是他百分之百的写照。晶秋翻出白眼,无语问苍天!
「晶晶,听话!以后别理会那个姓唐的,我铁定比那家伙更行。」他试图诱拐意中人奉献芳心。「咦?你不戴眼镜的模样很可爱耶!」
重绽的笑咪咪表情,俨然将艰困的拉锯战视为玩笑一场。
话说回来,姓宋的确实也没有恶意,纯粹出于逗弄逗弄八股夫人的趣致而已。
「放、开、我!」
「没错,为了你的肢体健全著想,你最好放下她!」冷硬的男中音包含著钢铁意志。
阳德!
不知怎地,晶秋完全不意外他的现身。
他总是这样,在她最迫切难援的时候,带著一身光华闪现她眼前。
「阳……阳德……」她怔怔地回眸。
短短一瞬间意志上的疏忽,立刻让宋尔雅掌握到可乘之机。
啾啾两声清脆的吮响,显示她被人轻薄到了。
士可忍,就不可忍。
一道妙丽的弧线划过空气,起始点位于宋尔雅的臂弯,终结点止于阳德的胸怀,临空旅行一大圈的「邮件」,想当然耳,不外是轻如鸿毛的晶秋。
她从不认为自己的中等身材足以与小鸟依人型的年轻少女等观,适合让男人举过来抱过去。而今,终于证实既往的认知是谬误的。
「以一位被我稍稍抚吻几下,就视为丧失了贞节的女人而言,你的改变还真令人刮目相看。」若非晶秋了解他的程度已经分析出其下的生硬轻忿,他平稳的嗓音很容易让旁人误以为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