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秋楞了片刻,终于懂了。
原来如此!
答案很明显,怎么她一直没想到?海鸟社社员种种严厉苛切的指责,引领她走向一个至今未能深思过的疑义--※。
她走错教室了!
「对不起。」麂皮公事包夹回腋下,访客清清喉嘴,起身准备走人。「有人告诉我贵社的助教名叫『杨德』,我以为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位『阳德』,看样子是我误会了。」
「坐下!」一根食指制止她的喋喋不休。「除非你要找的阳德不在青彤当助教的差,否则他和本社的吸血……呢,助教阳德并非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几乎小于零。来,告诉我,你贵姓?」
「哦?」她不太确定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姓虞,在经济系担任兼课讲师。」
「虞晶秋?」两个女生突然异口同声大喊。
「……对。」她有这么红吗?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即使熊猫大摇大摆地晃进海鸟社领土,都不能使她们陷入绝对的哑口无言。
这个阳德呀!简直太厉害了!绕珍又妒又羡。才短短几十天,他连校园内最没指望的老处女讲师也勾上门来,亏她们还预测这个CASE会难倒他呢!
「别这样嘛!你真的不干啦?」绕珍忍不住扯宿敌的后腿。「好歹多撑一阵子,别让那家伙优胜得太嚣张。」
「优胜?」她宛如被鹦鹉附身。
灵均冰雪聪明,从她愣讷的反应立刻猜出--虞晶秋完全不晓得委托的事情。
「没、没事,我表姊比较,呃,不会说话。」她赶紧出来圆场。
绕珍被一位曾经患过语言障碍的同侪指称「不会说话」,这下子完全糗大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阳德来了!」灵均立刻转移两人的注意力。
天!卡在两个极端之间,她活得好辛苦。
「有吗?我没看到……」晶秋渐渐小声下来。
对,她看不到,却「听」到了。
打老远,此起彼落的招呼声如潮汐和海浪,一波一波叠涌过来,初时还模模糊糊的,后来就听分明了。嘤嘤巧啭的问候声大都从女性口中传出,字句又甜又糯,直到挨近海鸟社社办门外。
「阳助教,你都不过来看我们。」
「来来来,刚出炉的起司蛋糕,是西点社之花特地为学长烘焙的。」
「噢,嗨,好,谢谢。」阳德和煦却敷衍的男中音加入战局,一阵「嗯嗯」的模糊鼻音暗示他刚吞下一大口美食。
「我呢?」凌某人渴望的嗓音融进女子大和鸣。「别这样嘛!阳德,见者有分,分一口尝尝啦!」
「磋,来食!」阳德喂完社团指导老师,重拾他一路报告下来的话题。「总之,我觉得这件委托案值得商榷。根据我和当事人接触下来的心得,她绝非我们想像中误人子弟的老师,某人大姊,你要不要再回头确认一下,以免咱们的社团精神惨遭亵渎?」
「可以考虑。」凌某人听起来依然馋兮兮的。「不过虞晶--」※。
「老师!」灵均蓦地大叫,切断室外两人的对话。
「嘎!发生了什么事?」两位教职员从未经验过灵均心焦的时刻,匆匆跑进教室。「天塌下来还是失火了?」
「虞老师?」阳德迎向一副眼熟至极的姑婆镜架,脚步缓了一拍。
「对呀!虞老师已经等、等助教很久了,你们还赖在外头大谈钓、『鱼经』!」灵均的口舌难得如此的溜转便给。
转得好!绕珍鼓掌致贺。
从头到尾,只有虞晶秋不晓得究竟上演了哪出戏码。
阳德暗暗吁了口气,丢给副社长铭记在心的感谢。
「嗨!你怎么有空过来找我?」他轻笑,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纤手。
「那个--」对呀!她来做什么的?一见著阳德杏仁形的瞳孔,灵捷优雅的步姿,她反倒把最终目的给抛诸脑后了。
「又想让我搭便车了,是不是?」依循过往惯例,他先摘下晶秋的粗黑镜框,再拔掉脑后的髻簪。
如云秀发扑泻下来,还她原本的妩媚丰姿。
对了!就是这件事。
她忙不迭地抢回自己的眼镜。
「你已经没收了我两副眼镜,麻烦还给我,我家里已经找不到备用的了。」
「哦--?」绕珍在旁边怪腔怪调地搭话。「看样子,你们交情不浅哪!」
「没你的事,忘恩负义的小鬼!」阳德没好气。今天若是副社长不在,绕珍那根和鲸鱼一样粗的神经,绝对会无意间拆穿他的底牌。「走,虞老师,我搭你的便车回家。」
「可是我们才刚进社办--」凌某人也很呆,敏感程度并不比子弟兵高明多少。
「请恕本助教早退一次。」他没得商量。速速离开是非之地要紧。
「不用了,你留下来开会吧!我今天不走和平东路,准备绕道往后街的水电行。」她别扭地抽回自己的小手。
「为什么?」柔荑再度被他抓回去。
「我家厨房的水管漏水……」哦!老天,他非得在每个人的面前和她拉拉扯扯不可吗?拘谨得几乎绝种的天性在她体内发酵。
「简单,我以前在水电行打过工。」他一口应允。
这男人在任何地方都「打过工」!
「可是……」她二话不说就抢了人家的开会成员,好像不太妥当!
「走吧!」阳德二话不说,挽住她转头就走。「凌老师,刚才的『家庭作业』就拜托你帮帮忙啦!」
伤脑筋,凌某人必须正视手下爱将可能公私不分的事实。
重新审查虞晶秋的案子并非不可以,不过……
「阳助教,你想早退没问题。」伟大的指导老师匆匆对著金童的背影大喊。「不过,先到西点社拐两块起司蛋糕过来,好不好?」
要命!阳德翻转无奈的白眼。
「等我一下。」他回头去完成使命。
提起西点社,晶秋终于联想到他翩然降临的盛况。莫怪乎方才的女学生会去下那句「等他来,你自然会知道」。
的确!阳德在这条路上太受欢迎了,尤其是女性同胞。即使现下单单走在他身畔,她也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尖锐眼光--估量、算计,以及铲除异敌。倘使眼光能杀人,她已经被刺穿七十八刀!
而且,这位集成熟男人与纯稚男孩于一身的大型猫科动物,完全不在她单纯的思想所能理解的范围,方才踏入海鸟社,接触到全然专属于他的世界,更加深她如是的印象。
绝大部分的阳德,对她而言,依然归类于谜,难以捉摸。她的性格虽然拘谨,却不迟钝,足以感受到适才海鸟社成员表现出来的怪异举止,尤其他和凌老师模拟两可的对话,更隐约传递出线索,可惜她来不及听真切,就被那位白净的江南美女蓄意打断了,而他立刻收敛的态度亦表达得很明确,无意向她坦承究竟瞒住她什么事。
晶秋发觉,自己并不喜欢这种受他撇离在外的隔阂感……
决定了!她要想法子探查帘幕之后的真相。
「嗨!走吧!」男主角悠然地回到她身侧,浑然不觉辐射于空气间的诡异。
彷佛嫌她死得不够难看似的,他居然远大剌剌地将手臂打横,搭在她香肩上。
「阳助教,附近社团的女同学似乎与你很要好。」晶秋以含蓄的语法暗示他:匹夫无罪,怀「臂」其罪,麻烦阁下把你的「玉臂」收回去,以策本人安全。
「是吗?」阳德顿了一顿,忽然低头凑近她耳壳。「你这算吃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