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惨遭谋害的尸身!
「死……死人……要命!」她连滚带爬地钻出房门。
见鬼了!「预计」发现恐怖现象与「确实」目睹死亡场景可是两码子事。她啥不好撞见,却去冲上一具尸首的煞。
绕珍委顿在走廊上喘气,距离口吐白沫只有两秒钟的时间。不行,她吩咐自己千万要镇定下来,现在的情势非同小可,她目睹了一桩谋杀案的发生,这种机会千载难逢,平凡人说不定一辈子也遭遇不到一回。再说,屋子里处处印着她的指纹,倘若现下不声不响地跑了,日后更是跳入石门水库也难以洗得干净。
叶绕珍呀叶绕珍,千千万万要三思。
「死人就死人。」她用力吞下一口口水。「反正又不是没见过尸体,干嘛紧张兮兮的!不怕、不怕!」
自我说服了十分钟,她决定再度进入命案现场。
这一回她心理已经有所准备,即使惊惶的心态依然存在,却也逐渐恢复往昔的敏锐观查。
首先侵入她认知系统的,是一串绵绵长长、几乎无法听闻的鼾声。
会打鼾的死人?这可稀奇了,值得冒险一看。
她四肢着地,龟行到床畔,抬眼偷瞄「尸体」的肚子。
平坦的腹肌微微起伏着。
他活得好好的,只不过睡死了。
「幸好。」绕珍吁了口气,虚脱地瘫坐在床侧。「幸好老兄他不是死人……」
且慢!
倘若这家伙不是死人,自然就是「主人」啰。那么她又算什么?
绕珍悚然忆起自己的特殊身分--闯入者,英文叫BURGLAR或INTRUDER,依据中华民国刑法第三百零六条:无故侵入他人住宅,处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三百元以下罚金。
苗头不对,先溜再说。她埋头钻向房门口。
「想跑!」轰隆隆的闷雷自她头顶上炸开来。
铁钳似的硬臂擒获她的蛮腰,仿真老鹰抓小鸡的姿势,居高临下将她提起来。
「强盗!放开我,放开我!」她死命挣脱对方的掌握,无论如何也要逃出犯罪现场。
「恶人先告状!」「尸首」严酷的低骂声从她上头三十公分的地方流转下来。「我问妳,妳偷了我多少东西?」
显然「死尸」足足高她一颗头。
绕珍霎时察觉自己陷入极端不利的境地。敌人自身后制住她的双手,两臂随便一抬就把她临空举起来,她一身的防卫绝招根本英雄无用武之地。
「我不是小偷,放开我。」
说来真是蹩脚,缠闹到目前为止,她连人家的长相是圆是扁都摸不清楚。但也幸好如此,对方亦没能瞄清她的外貌,以后在警察局指认的时候才不会穿帮。
「废话,妳不是小偷,只是想闯空门。」「死尸」的语调属于男低音,一日一声带震动起来,胸膛便跟着咕隆咕隆作响。
在她记忆中,高中时期记她小过的军训教官就配有相同的嗓门。显然她跟声音低沉的男人天生相克。
「我哪有闯空门?」她奋力澄清自己的无辜。
「否则妳如何称呼自己擅入他人私有土地的行为?」他质问。
「……闯空门。」她不得不附和「尸体」的观点。
瘦扁的娇躯倏忽被转了一圈。
「妳是哪户人家的小孩?」「尸体」冷沉着恶狠狠的口吻吓问她。
绕珍反抽了一口怨气。小孩?她长得像小孩吗?她堂堂大姑娘,好歹脸蛋俏丽美观,上围纵使构不着三十六吋的圣母峰之流,可也称得上「挺有肉」的,僵尸先生居然唤她「小孩」!亏他们俩现在还面对面贴得紧紧的……
「啊!」她忽然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
「嘎?」僵尸先生冷不防被她吓松了箝制。
绕珍扑通跌坐在地毯上,暂时得到自由。
这个杀千刀的登徒子居然碰到她的酥胸!她紧守二十二年的美丽防线!绕珍哪还跟他客气,一记「倒铁拐」钩向僵尸先生的小腿。
僵尸先生吃了第二记闷招,雷峰塔似的大块头哗啦塌下来,当头压向她娇瘦的躯干。
山崩了!
她四肢并用,忙不迭爬开「尸体」着地的定点。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绕珍把握契机,一个箭步窜出主卧室,三步一大滑、两步一小跌地滚向楼梯口。
「别跑!」猎人迅速拉近追杀的距离。
脊骨的神经告诉她,僵尸先生打算重演方才制伏她的手段,再度从身后偷袭--她的足下猛地踏中一颗圆硬的物体。
天助我也!滑倒的姿势凑巧解救她避开僵尸先生的擒抱。
绕珍在一秒钟内领会到拯救自己的物体是啥玩意。棒球!
她完全凭直觉反应,垂手捞起拳头大的武器,摆好POSE,投出……
「哎呀!」敌人应声倒地。
好球!
武器依据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原理,弹回她的手心。
僵尸先生三阵出局!
「BYE--BYE!」她施展出「前田径队队长」的本领,迈开飞毛腿,头也不回地冲出华宅。
熏凉的晚风拂起她宽大的球队T恤,公牛图案皱起狰狞的眉头,狠狠瞪望着二楼窗台。
中原标准时间,七点整。
夜,才刚揭幕……
※※※
头好痛!
「噢……」
次晨,忙碌了半个夜晚的探险家扶着抽痛的额侧,跌跌撞撞地踏下榉木楼梯。
晨阳彷佛嘲笑她的狼狈,明知她的眼睑酸涩得无法眨开,却一股劲儿透过玻璃窗,大剌剌地迸射在她脸容上。
「难怪后羿要射太阳。」她发出怨恨的低喃。
楼梯转角的立身镜映照出她的落拓和缺眠。
原来她家楼梯间也有镜子,可见变态者不只昨夜的僵尸先生,她的天才双亲也高明不到哪个等级去。
「阿珍,赶快下来吃早点,妳九点不是有课吗?」她娘操着台湾国话咆哮。
「小声一点啦。」绕珍支著作痛的螓首,慢吞吞捱向一楼正厅。
牛皮沙发辐射出无限的欢迎,她哼吟几声,瘫坐进去,昨晚随手摆放在茶几上的棒球彷佛化身成一张圆脸,讥嘲她探险过度遗留下来的筋骨酸痛。
「臭球,还不是为了你!」无辜的球被她捏进手心。
那个邪恶的僵尸先生也脱不了关系,明刀明枪攻击她还不够,夜里竟然闯入梦中纠缠她。整个晚上她脑中不断浮现一对锐剑般的浓眉,和两只深不见底的眼眸,暗幽幽的,犹如诡秘的太空陷阱「黑洞」。
「昨晚我们去吃喜酒,妳是跑到哪里玩了?怎么会玩出一身伤?」叶母从厨房门口探出圆嘟嘟的福相。
「也没什么,说出来妳一定不信。」她有气无力的。「我只不过被一颗棒球整惨,和僵尸打了一架,又摔了三跤,再从私人的玩具反斗城脱逃,然后就回家了。」
叶母膛瞪着她,良久。
「吹牛也不打草稿。」脑袋忽地缩了回去。
「我就说妳一定不信嘛!」她拉平自己委靡的身躯。
「散塔露琪雅」的音乐门铃弥漫空气间。
奇了,早上七点半就有访客上门。
「阿珍,去开门。」叶母的鸡猫子嗓门透天作响。
「我已经死了。」她舒适安泰地陷入沙发中,拒绝移动身体的任何一处关节。
「猴死囡仔!」叶母唠叨着,认命地离开厨房应门去。「一定又是妳那个老头子,明明提醒他出门晨跑不要忘记带钥匙,他就是会忘记,非要麻烦老妈子帮他开门……啊你是谁?」
陌生人哩!
绕珍瘫平在沙发里,隔着椅背没法子瞧见门口的方位,不过聆查母亲大人的语气,俨然好奇超出危机意识,对方的仪表应该非常正派。既然如此,就不烦劳她起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