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遵旨。”琳贵妃缠绵地瞅着皇上,似乎期盼他出口挽留。
仲修的接收神经恰好发生短路现象,没感应到她流转的波光。
“皇上,臣妾告退。”琳贵妃无奈地败下阵去。
“且慢。”他突然出声。
琳贵妃霎时变为放射的光源体,等待着他眷恋的挽留。
“母后,您顺道替孩儿留个名吧!”他浅咧着随和的笑弧。
啊?董兰心的眸中射出致命的冷光。这臭毛头明知她不好在众人面前违逆圣上的要求,故意当众要求她替那丑丫头签名,简直反了。
她万分勉强地提笔挥洒完毕。
“这样可以了吧?”太后斜睨儿子一眼,仰高秀致的鼻梁,领着死心的琳贵妃踏入溶溶夜色里。
总算走光了。
他偏头向贴身太监小昆子使了个眼色,仅余的宫女和侍从也自动退出干清宫。
顷刻间,宫内独剩他和素问斜角相对。
“给我。”她赶忙跳向他面前,抢回自己宝贝的收藏本。
太快乐了,短短半个时辰便搜集到旁人耗时三年也弄不到手的珍贵签名。
“曾姑娘,轮到咱们俩好好合计一下你积欠的债务了。”他仍然好整以暇的,慢吞吞踱向龙座,端起桌案上醇馥的金萱茶饮啜了一口。
“欠下来的小债务请君暂且记在帐上,终有一天我会清偿。”她把帐本往怀襄一揣,准备过河拆桥。“不过在这之前,请恕小女子向英明神武、文韬武略、寿比南山、无疾而终的皇上告辞。”“你想离开?”他挑了挑眉。她的语气倒是理所当然得紧,莫非忘怀离去之前还得先问过他的意见?
“师父有难,我必须回去探望他。”她平凡的脸颊勾划着罕见的严肃神色。
“你师父是何方人氏?尊号如何称呼?”
“呃……”
仲修举起右手制止她胡说八道一通。“别忘了,你欠我的,这个问题就当是偿还第一笔债务。”
小人!拿旧帐胁迫她。素问嘟嘟哝哝的。“我师父只是个无名小卒,说了你也不认识。他从小将我扶养长大,对我而言就像亲爹一般,如今他遭逢困难,我不能袖手旁观。”
“哦?那么你的亲生爹娘呢?”
“不知道。”她耸了耸肩,“根据师父的说法,我的老家位于扬州牛家塘,他和我爹有八拜之交的情谊。爹爹过世之后,娘将我交托给他照顾,习医习武,十几年来从未出面要求领回我。六个月前我嫌师父委派给我的新任务太气闷了,自己偷溜出来玩,顺道回扬州老家查探,结果待了两个多月也不见任何亲人回返。邻人表明我娘两年前过世了,所以我猜自己可能举目无亲了吧!”
她无关痛痒的口吻完全不似一个举目无亲的孤女应有的反应。
“难道你从未和爷爷联络过?”他记得闻人独傲是受托于她的祖父,这才千里迢迢地赶赴扬州安顿这个“可怜落难女”。倘若素问从未和亲人接触,曾金岳为何知道要嘱咐闻人独傲前往扬州找人?
“没有。师父告诉我,爷爷在我出生之前就过世了。”她已经回答得有些不耐烦。
“你就这么相信师父的说法?”他总觉得某些细节不太对劲,却又推敲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然呀!倘若师父真想瞒骗我,干嘛据实让我知晓自己的身世和亲人的姓名?再说,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的后代,也没有特别值得欺隐的地方。”她翻个白眼。“好啦!你多提了一个问题,姑娘我也不计较,就当是回报你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吧!‘仲修’,或者‘皇上’,我先走一步,咱们后会有期。”
幸好他的签名已经网罗进自己的群雄录,用不着再提其它条件与他交换。
走人也!
她活络一下筋骨,回头踏上逸王和皇太后一行人的后尘。
十九天了,足足住进皇宫十九个晨夕,说她不眷恋是骗人的,毕竟这十九个日子已在她生命划下最最殊异的一页。
但是特殊之处,只有皇宫吗?
其实她心里明白,真正让自己难以忘怀的,恐怕以“人”的因由居多。
仲修,这名奇男子既具备了江湖中最神秘莫测的身分──野雁阁主,同时又贵为高高在上的当今帝王,更甭提他和天下第一名捕闻人独傲、江湖奇侠封致虚之间的暧昧关系。何况他又是自己初尝亲吻滋味的异性──虽然那次的接触充其量只能算“半个吻”,但好歹聊胜于无。
一旦她回到师父那儿。便等于放弃了与男子结缘的权利,终身再也不会有相同的经验了。
今番别离,或许她和他无缘再聚首。
老实说,她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皇宫,我走了。
御花园,再会。
还有,仲修……
“且慢。”懒洋洋的唤声阻止她远去的步伐。
“做什么?”她拒绝回头。
这一回头,怕会舍不得离去。“我答应过放你走吗?”
非常荒谬的,她的心竟然为了他的阻拦而感到欣喜。
“你凭什么不让我走?”
“就凭闻人独傲将你托付给我。”他决定也该让曾丫头明白了,仲修大爷绝非寻常人轻易摆脱得了的人物。“除非你交代清楚自己的去向、离开原因、何时归来,否则休想踏出宫墙一步。”
“我不能告诉你!”她飞快转回身子瞪视他。“师父绝不会原谅我将师门家务透露给外人知晓的。”
“是吗?那太糟糕了。”他仍然优闲而自得,但眼眸中迸射的顽强精芒,却清楚地透露不容讨债还债。“或许你希望乖乖回宁和宫,仔细考虑清楚自己的动向?”
“我必须‘立刻’离开。你听懂了没有?立刻!”她几乎要发火。离开自己偏爱的地方已经极为困难,这家伙偏生喜欢增加挑战性。
“听懂了。”
仲修撑起一把懒骨头,悠哉游哉地踱向她面前。
接近,站定。
两人相距不逾两尺。
素问蓦地觉得四周缺乏新鲜空气,否则她为何喘不过气来?
他充分运用体格上的优势,居高临下提醒她自己的威胁性。仲修用一根食指抬高她的下颚,炽热的呼息喷拂着她的脸、她的鼻、她的唇。
“我这个人很讲道理的。”轻柔的呢喃飘进她的耳际。“你可以选择向我坦言师承来历,也可以选择邀请我跟你一起回去觐见尊师。瞧,我的配合度很高,不是吗?”
素问挫败地瞋视他。她怎么会认为这家伙脾性随和呢?
他分明比一群驴子蛮横了十倍不止。
※ ※ ※
“晚安。”
素问掉进一副坚实的怀抱。
仲修笑吟吟地迎接从墙头跃下的娇躯。
“这个游戏已经持续四夜了。”他闲话家常,彷佛身后十五名御前侍卫并不存在。
素问颓丧地埋进他肩窝。第四次脱逃的尝试宣告失败!
自从四天前与皇帝摊牌后,他夜夜加派两队人马环守在宁和宫外头。她区区一名小女子,却得智取四十名武装侍卫,而且夜复一夜的重演。他们不觉得疲累,她反倒先烦躁起来。
早知如此,她干脆自个儿偷偷溜走,也省得与他你来我往的纠缠不清。
唉!失策呀失策!
“别唧唧哼哼了,我明明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他轻松地横抱着她迈回宁和宫。曾丫头今晚有进步,前几天夜里她顶多潜行到宫门便被侍卫揭露了行踪,今天却捱到跃下围墙才被发现。
他等着明夜她又将使出何种战略。
素问静静伏在他胸前,其下沉稳的心跳频率具有平定烦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