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来,轻轻抚摸她的面颊,像是惊觉到什么,蓦然又垂了下来。“胸口有些疼,不碍事……”
事实上,他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着的,日后待她明白了他对她用的这招苦肉计,不知会怎么样的怨他,但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所谓事有轻重缓急,得到她的人,就是眼前的重中之重!
回想在山里,他叫李猛拿弓箭弄伤他时,李猛摇头直说他疯了,还问他非要出此下策不可吗?
他是疯了没错,虽然这是下下策,但他必须铤而走险,因为他已确定了湛风并非派人前往京城,而是亲自前去,如此的慎重其事,一定会把他现在还不想见的人给带来,当沐儿知道了他是什么人,必定会逃走,到时就难收拾了……
“胸口疼?”丁沐儿十分紧张。“要不要我去请晴娘过来?”
他深吸了口气,像在忍着疼痛似的摇了摇头。“晴娘已给我扎了止血针,疼会儿是必经过程,暂时不须去劳烦他们。”
她小心翼翼的问:“那……你渴吗?想喝水吗?我给你倒……”
他又摇了摇头。“我不渴,你不用为我做什么,你能让我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不畏闲言闲语,让我待在这个温暖的家中,我便该知足了。”
丁沐儿心中一阵震荡,忽然觉得鼻酸。
此刻的他,让她觉得有些陌生,好像拉开了距离,好像他是寄人篱下之人,而她是收留他的人,是屋主,不是家人,这种感觉让她好不安。
她要不要把条件缩小到只要他不是作奸犯科之徒就好?有妻室有儿女又如何?这时代嘛,男人都三妻四妾的,她是钻牛角尖才说那样会成小三,不然这里谁会说男人的妾是小三?而儿女,她自己都带着一个小阳了,凭什么他就不能有儿有女?
只是,她话还没出口,他就先开口了,语气低沉、缓慢,让她听着时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沐儿,进山后,我想了很多,你救我性命,收留我,供我吃住,我就应该感激不尽了,我竟然还想要娶你,想要你做我的娘子,你一定觉得我很荒谬,我都不明白我自己怎么敢有那些痴心妄想……”他低叹了一声。“所以,请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当做没发生过,再让我住些时日,等我恢复了记忆,我就走。”
丁沐儿狠狠的愣住了!
就在她下了莫大决心,想着为了他做妾也可以的时候,他竟然跟她说这些?这是多大的心理落差啊!
她深吸了口气,硬邦邦的说道:“你还伤着呢,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奇怪了,怎么他现在说的话,句句都不中听,她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不,是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我又说错什么了吗?”他想他已经达到他要的成效了。
她没好气道:“叫你不要说话,闭上眼休息会儿吧!”
可是他依旧继续说下去,“我想过了,是我太自私了,若是我恢复了记忆,记起来自己原来是逃狱的重犯,岂不是连累了你?”
丁沐儿很是心烦意乱,“不是让你不要再说话了吗?”
谁怕被他连累了?为何他此刻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像针扎在她心上,让她十分难受?
谁能告诉她,她到底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第十章 要你,从我姓(1)
这一日,迎来入冬的第一场小雪,同时包窑也建好了。
丁沐儿要试窑,阿信和小阳照旧在旁边看,尤其是小阳,他对这个窑充满了好奇,建造的过程里,他一直在旁边看着泥水匠工作。
“母亲快点试试吧!孩儿想看。”小阳直催促。
“瞧你急的。”丁沐儿笑着将木柴点火,从燃料口扔进去。
一瞬间,那火焰便自火膛喷至窑顶了,跟着再导向窑底,经过窑内腔,烟气从后墙底部的吸火孔进入后墙内的烟囱排出。
小阳看得目不转睛,这时不由得“哇”了一声,他眼睛闪亮,兴奋的问丁沐儿,“母亲,这样成了吗?”
“嗯!排烟的性能很好,行了!”丁沐儿用力点头,眼里也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好棒!”
小阳眉飞色舞的跟小黄撒欢地跑来跑去,好像这窑是为他盖的礼物似的,看得丁沐儿一阵好笑。
她又里里外外的看了好几遍久违的包窑,心里的激动不可言喻。
小阳左看右看,正经八百地道:“母亲,这和高大爷家里的窑不同。”
“是不同。”丁沐儿主观的认为自己的儿子简直神童来着。“高大爷那里的窑是洗碑用的,娘这是烧瓷的。”
阿信看似百无聊赖的靠在遮雨棚子的柱边,但他们母子说的话,他全一宇不漏的听见了。
他现在已经明白为何当日在高大爷的烧窑房时,他能认出她用的是阴阳刻了,陶瓷这两字她并不是第一个向他提起的人。
那人总是感叹地说:若能烧出陶瓷,他便再也别无所求,死而无憾了……
是以,当她说要做出陶瓷时,他才会潜意识的认为不可能,才会与她下赌注。
在大萧朝,所有的人用的都是陶器,就他们两人说出陶瓷这样陌生的字眼……难道,她与那人来自同一处?
“信叔怎么一直盯着母亲看?母亲好看吗?”小阳扬着灿烂的笑容,奶声奶气地说。
小阳这么一说,丁沐儿就本能的看向阿信。
他一直盯着她看吗?是真的吗?
不,不可能,一定是小阳看错了,最近他对她可冷淡了,她根本无从得知他在想什么。
“你信叔是在看窑,不是在看娘。”她自个儿给自个儿找台阶下。
她哪里知道,他是故意冷淡她,对她冷淡也是要刺激她明白,若是没有了他,她会如何失魂落魄。
丁沐儿是感受到了,深切的感受到了,他的伤好了之后,比之前要沉默的多,她则是每每看着他,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干脆都吞回肚子里。
就这样,她觉得两个人都是满腹心事的憋着,表面上如常的过日子,她却是时时的感到无比惆怅,心里空落落的,好像遗失了什么重要东西似的,明明他人就在眼前,却像是包了膜,让她碰触不着。
在这样满腹相思都沉默的日子里,小阳是唯一最开心的人,也没其他的原因,就是快过年了嘛,郭家的几个孩子都嚷着可以穿新衣、拿红包、放鞭炮,小阳便也对过年有了很大的期待,而丁沐儿的记忆里,原主家的年向来过得寒碜,别说新衣和红包,能有猪肉等荤腥吃就不错了,鞭炮烟火只能眼巴巴的看村里的孩子放,因此,她决定让小阳过一个他打出生以来最最最富足的年!
如今她手边的银子很充裕,首先,她大手笔的给三个人各做了五身新衣,包含亵衣亵裤、大氅、披风、棉袄等里里外外的衣裳和新鞋,又置了三床新被,大有暴发户的架式,她本也想给小黄做身衣裳的,就怕引人侧目,现代毛小孩穿衣服鞋子极为普遍,可古代这里可没有,要是她给小黄穿上衣裳,她非被当成神经病不可。
新衣置好了,跟着便是办年货了。
办年货的那日可热闹了,他们是跟着村里好几户人家一起坐牛车进城的,虽然她手边的银子大可以买一辆马车方便出入,可财不露白,她想低调点,再说了,她不会驾车,也不会骑马,更不愿意把阿信当车夫使唤,所以就暂不去想马车了,反正牛车也坐惯了,大伙说说笑笑,很快便到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