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既成、客人占尽人好处,正是飘然欲仙时,哪有什么生意不能谈?
“主人,贵客到。”钟管事站在门口行了个揖。
在两排四名执红色宫灯的婢女领头下,一名身穿斗篷的男子现了身。
“请。”夏侯昌转身迎进北荻当朝宰相、权倾半边天,也是他二夫人父亲的沈素进门。
沈素对于夏侯昌的财势虽然清楚,却是头一回来到这处位于水边的夏侯宅第。一看四下无一不是皇室排场,心下不免有些诧然。
“请上坐。”夏侯昌说。
“你这里的人能否保密?”沈素低着头,斗篷仍遮住了半张脸庞。
“她们都是哑子。”
沈素倒抽一口气,对上夏侯昌戴着面具的冷眸。
“如此毒辣行事,实非仁人君子所应当。”沈素露出不以为然神色。
“我是专寻哑女,给她们一条生路。”或是问她们愿不愿意为了金子而饮下哑药。
“夏侯君果然仁厚,不枉我将女儿芸娘托付与你。”沈素满意地点头,这时才除去斗篷,露出一张清臞略显严肃的方正脸孔。
夏侯昌淡笑以对,并不将沈素的话往心里放。
沈素这人表面道貌岸然,实则是个对待自己及别人完全两套标准的奸佞之人。皇帝面前,一派忠孝仁义姿态,然私下行径却是贪婪无餍、强取豪夺之事时有所闻。不过是因为位高权重,无人敢参他一本罢了。
而这沈芸娘只是一名妾室所生的女儿,在他迎入门之前,并不受宠。沈素也是因为他献上的大笔财富,才同意将女儿嫁给他这个商人。
“二皇子呢?”沈素问。
“更衣。”夏侯昌说。
婢女领着沈素在二皇子之下落坐,立刻用剔薄得能透光的白玉髓酒杯倒上一杯葡萄酒。
沈素饮了一口,双眼一亮。“美酒!”
“今日方从海外送到,明日便会送至沉府。”夏侯昌知道沈素私下锦衣玉食、行住坐卧之豪奢绝不亚于帝王之家。
沈素满意地点头,认为自己这门亲事结得极好。
夏侯昌虽然脸上有伤,可光是家宅、田地以及北荻国内百余间的各色铺子数量,便足以抵销所有缺陷。
沈素看着夏侯昌,却如同几个月前初见他时一样地起了几分熟悉感。只是,夏侯昌总是面具示人,让人看得不真切。
“你这脸上的伤怎么来的?”沈素问。
“儿时玩火受了伤。”夏侯昌饮了杯酒,淡淡地说。
“伤得可严重?我识得一名大夫,治疗伤疤十分在行。”
“我自个儿是习惯了,只是怕吓到人。”夏侯昌说。
“岳父替你瞧瞧吧。”沈素倾身向前,命令道。
夏侯昌没多说话,迳自解下了脸上的银制面具。
烛光之下,焦黑隆起的伤疤狰狞得像一头瞪人的兽,张牙舞爪地让人心惊。
沈素倒抽一口气,很快地别开眼,呐呐地说:“当真伤得极严重。”
夏侯昌再度覆上面具,知道从此之后沈素一想到他,便只会留下他一脸伤疤的模样。这就是他要达到的效果。
毕竟,他与十五岁时的模样虽已大相迳庭。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认出他的身分其实是当年北荻二王爷之子司徒文呢?
“夏侯兄,你这里当真是人间美地啊。”
此时,司徒长达一脸满意从内室走出,身上已换了崭新袍衫,就连头冠也重新整理过。
夏侯昌一看便知婢女侍寝的任务已经达成。
“见过二皇子。”沈素弯身为揖。
“免礼,宰相当真有个好女婿啊。”司徒长达重新落坐,另一名婢女旋即跪到他身边斟酒。
“二皇子此番前来,是否有人看到?”沈素问道。
“放心,没人看到。”司徒长达一挥手,让婢女送上酒菜,并拉了名婢女坐在腿上。
“皇上、皇后喜欢二皇子,且如今天下美名尽归于二皇子。若能暂时克制行为,将来前途必当更加不可限量。”沈素板着脸说道。
“你沈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指使我!”司徒长达脸一沉,把桌上菜肴全往地上一挥,怒指着沈素叫嚣道:“太子现在整天沉迷在你送去的那个叫做‘花灵’的女子身边,迷到连太子妃是谁都给忘了。我母后最恨这种抛弃糟糠妻之事,哪有时间管我!”
沈素自诩为当朝重臣,何曾被谁这般当面斥喝过,老脸顿时一沉。
遥想十二年前,如今的国君司徒礼仍是三王爷时,他沈素就已为其谋事,帮助三王爷除去二王爷一门百人——先皇没有子嗣,当时属意二王爷的儿子司徒文或司徒墨之一为下任国君。
彼时,若非他沈素拿出如今只剩一帖的家传血毒,并协助三王爷从巫咸国得到一日蛊控制了国君,三王爷今日哪能当上国君,司徒长达更不可能做什么二皇子!
“哼。”沈素怒视了司徒长达一眼,拂袖就要离去。
“岳父且慢。我备了一份薄礼,明日便让人送到府上,请留步观看是否喜欢。”夏侯昌朝钟管事弹了下指。
钟管事立刻让四名大汉抬来一株红彩油润,高度约莫一个十岁孩子高的艳丽珊瑚树。
向来爱搜集奇珍异宝的沈素一看,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立刻忘了怒气,上前打量着这株稀世珍宝。
“二皇子。”夏侯昌转身看向司徒长达,淡淡地说道:“朝廷内外有宰相代为打点,二皇子对外只要继续扮演温良恭俭的角色,想要什么美婢歌妓就到我先前安排的私宅里享用。只要时机一到,二皇子立了大功登上王位,想要什么样的妻妾有何不可得?”
“‘时机’究竟何时到来?”沈素插了句话,想显示自己可是无功不受禄。“我如今虽握了太子不少密事,但毕竟都不是大事。二皇子想坐上皇位,还是得靠本事出头。”
“待到东罗罗出兵攻打‘萨西部落’时,便是二皇子出兵建功立业之时了。”夏侯昌唇角一据。
“打仗好!我杀得他们东罗罗尸横遍野,把他们土地全都变成咱们北荻的!”司徒长达此时酒喝得多了,摇头晃脑地从座位上起身,做出挥剑杀敌手势。
“时机一到,自然会告诉两位。来人,给二皇子及相爷添酒。”夏侯昌说。
婢女们依言而行,巧笑倩兮地送过佳酿,并送上另外几盘小点。
“二夫人拜见。”立于门口的管事扬声说道。
沈芸娘一身粉色短襦,袅袅地在门边行了个礼。“芸娘见过二皇子、父亲、夫君。”
沈素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看得出一身行头都是好货,对夏侯昌的满意也就更加高升。他膝下无子,看来是时候扶植夏侯昌与他底下的心腹官员好生联络一下感情了。
“坐。”夏侯昌让沈芸娘坐到身边。
沈芸娘久不见夫君,先是痴痴地看了一眼,旋即便因为可以与他平起平坐而兴奋得脸颊微红。
“肚子可有消息了?”沈素问道。
“芸娘惭愧。”沈芸娘很快看了夫君一眼。成亲一年,夫君就只在她那里过夜三次,要她如何有孕。
“男儿三妻四妾本是寻常,可要生下自己子嗣的女子,还是得慎选。”沈素教训似地看向夏侯昌。
夏侯昌没应声,只附耳对沈芸娘说:“今晚便到你那里过夜。”
沈芸娘望着他的冷眸,又羞又欢喜,连忙端坐身子,想表现出她富商之妻与宰相之女的气度毕竟不同一般。
“二皇子,爹,你们可一定要尝尝这道醉枣。”沈芸娘指着前方的水晶盘说道:“这枣乃是以蜂蜜养成,酒亦是陈年女儿红,酿了一个月,风味醇厚迷人。芸娘也是嫁进夏侯家,才头一回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