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不知所措的还有土豆,他倒不是惊讶周凌恒是男人,而是惊讶这人在被人发现是男人后竟如此淡定,若说他是别有居心,可当小姐提及「官府」他却半点反应都没有,可见此人不是胆大包天就是头上有人。
躺在榻上、痛得龇牙咧嘴的柳九九瞪着他,透过他乌黑的发丝,隐约看见他挺拔的鼻梁、微薄的嘴唇,她居然觉得这个女扮男装,哦不,男扮女装的男人英俊?!
幻觉,幻觉,幻觉,一定是幻觉!她一定是摔晕脑子,花了眼,产了幻觉。
她阖眼,睁眼,实在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再看她居然觉得他很眼熟,这挺拔的身板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
疼……摔肿了半边脸的柳九九带着一腔愤怒和哀怨慢吞吞张嘴,恶狠狠瞪着周凌恒,「你……到底是谁?」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看见了,她全看见了!
掐着指头算来,她也老大不小,如果这男人身家清白,她就勉为其难,娶了?
周凌恒狭长的凤眼微微一眯,笑容里带着点魅惑众生的味道,声音也恢复成往常的低沉温润,「在下乃是……」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土豆,眸子中精光一闪,才接着又说:「在下凌周,是邓少侠的拜把兄弟,为躲避仇家这才男扮女装来到这九歌馆避难。」
方才土豆从外面绕进屏风,步子轻盈极快,半点不像寻常酒楼的小厮,他脚上功夫似乎不比邓琰差——武功底子不差的土豆却甘愿栖身九歌馆,其中必有蹊跷。
他总觉得,这主仆三人身上有什么秘密,如果他现在告诉柳九九,自己便是她的排骨大哥,她日后绝不会再跟他发牢骚。思及此,周凌恒打算瞒住此事,等下次跟铲铲姑娘心灵相通时再探探她,说不定能探出什么秘密……
柳九九哪里知道他的心思,瞧着他长得不错,又看了不该看的,本想将就一下娶了他,可一听他有仇家,登时将这想法给用开,娶男人归娶男人,宁愿娶一个老实巴交的,也不要一个样貌妖孽还带仇家背景的。
这会儿土豆总算缓过神,他们在外颠沛流离这些年,本就是为了躲避仇家,让小姐安全,所以九歌馆万万不能留一个随时会招来祸事的人,长得再美也不成!
「凌公子,你来我九歌馆两日,打碎的那些碗碗盘盘我们便不计较了,等一会儿我把工钱给你结算一下,你赶紧收拾东西离开。」土豆难得的沉着一张脸,「天下之大,总有你容身之处。」
虽然糯米舍不得这般英俊的男子离开,但是为了小姐的安全,她也咬牙道:「凌公子,你快走吧,我跟小姐痩胳膊瘦腿的,你的仇人寻过来伤及无辜怎么办?」说着,她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表示自己真的是「瘦胳膊」,只是她随手一捏就捏出一把肉,有点尴尬,连忙不动声色地把胳膊收回来。
周凌恒看着柳九九,依旧笑如春风,「九九姑娘,你是当家的,你来说说。」他看了眼自己的下半身,继续说:「我这身子可没给别的姑娘看过,你可不能不负责啊……」
柳九九攥紧小拳头,坐起身一脸坚定看了眼土豆和糯米,语气中微带教训,「咱们做生意做的是四方生意,讲究一个义字,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几刀?」
土豆拧着眉头望着她,神色为难,「可是小姐……」
她伸出小肉手,大气潇洒地道:「土豆,你别说了,我主意已定!」她侧过脸看着周凌恒,拉起他一双修长白净的手,一脸深情款款地道:「凌公子,咱们做生意的都知道这个义气的义字如何写,您闯荡江湖这么些年,应该将这个字识透了吧?」
她又一副任重而道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几刀?我看你浑身上下光溜溜的,是时候留几道疤,增添点男子气概了……所以,您还是走吧!」
周凌恒:「……」
小姐话锋转得太快,土豆和糯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等她说完话,他们才长舒一口气。小姐大智慧,能屈能伸……
不过他们很好奇,小姐到底看了凌公子多少?是看了全身,还是同他们一样只看了一点?
见她一脸深情款款,周凌恒一度以为铲铲姑娘是为自己容貌倾倒,想为看了自己的身体负责,没想到结果她还是要赶自己走,他一颗心顿时如瓷器一般碎裂,笑容僵固在脸上。
柳九九见他没有反应,慢吞吞地下了床,让糯米扶着自己站起来,打算回自己房间,临走前,她捂着脸含糊道:「凌周大哥,你先休息,待今儿个一早起床后,我给你做些好吃的,给你送行。」丢下这句话,柳九九领着土豆和糯米两人退了出去。
刚走出去没几步,土豆凑过来问她,「小姐,你看了他多少?」
她捂着自己的脸,说话时口齿不清,「没多少,就只看见锁骨。」土豆可不知她这话是瞎诌的,长舒一口气,暗自庆幸,还好还好……
回到卧房,柳九九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阖眼,便是周凌恒那双盈盈含笑的狭长丹凤眼,以及他那头乌黑的发丝,似乎还带着清新淡雅的香味。
还有他的声音,正如一盅珍珠翡翠白玉汤,清润的声音灌入耳内,体内每一根血管都像被熨烫过似的舒适服贴……等等,声音?
她抱着枕头翻了个身,怎么就觉得凌周的声音这么耳熟呢?就像是……隔着千里同她说话的排骨大哥。
思及至此,她抱着枕头坐起来,仔细回想着排骨大哥的声音是怎么样的呢?
可大概是隔了许久没有听见,她记不起排骨大哥的声音了。
夜色已深,困意席卷了她的思绪,她抱着枕头再度躺下,喘口气的功夫便睡死过去。
柳九九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土豆和糯米已经打开九歌馆的大门准备招待客人,周凌恒也换了身白衣衫,披散着一头黑发在后院舒展筋骨,半分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起床后,柳九九蹲在大黑的狗窝前洗漱,一面洗漱,一面打量着披头散发、手握书籍的周凌恒,心中愤然。
洗漱完毕后,她一盆水泼到周凌恒脚下,还好他反应快,一侧身跳上石磨,完美躲开。她望着石磨上白衣翩翩,手握书籍的「妖孽」,真想用扫帚将他给打下来。
柳九九仰着头问他,「凌兄弟,你今儿个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啊?」
「我可没说要走。」周凌恒秉承着「朕不走谁敢赶朕走」的皇帝性格,站在石磨上安然看书。
「昨天晚上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这人要讲究一个‘义’字,你不能这样。」柳九九一面况一面伸手解开拴大黑的狗绳,原本趴在地上无精打采的大黑意识到主人要解开它的束缚,忙摇着尾巴站起来,抖了抖浑身毛发,龇牙望着周凌恒这个陌生人。
「九九姑娘,我是你的伙计,咱们白纸黑字写了契约的,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九歌馆的事,你赶我走可不就是虐待伙计吗?」周凌恒收了书,双手负于身后,从石磨上跳下来。
柳九九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丢了手上的狗绳,一巴掌拍在大黑的狗屁股上,大黑「汪汪」一声朝着周凌恒扑去。
大黑来势迅猛,周凌恒反应不及地被大黑咬住衣服,他望着自己一身白衣,又看了眼满嘴口水的大黑,哀嚎之余只能忍痛将衣服扯破,身子一跃跳至鸡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