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如花心跳得有些快,快得让她的手也开始发抖,笋子怎么捡都捡不好,口蘑也老是从怀兜里掉出来。
“哥哥知道小九喜欢吃肉,是去帮小九找肉了,拿着剑才可以抓到更多啊,哈哈,哈哈。”她小心翼翼地把山蔬放在熄灭了的篝火堆旁,犹在抖动的小手在衣衫上抹了抹,嘴角努力往上扬,很开心的模样,可掌心还是逐渐汗湿发冷……
容如花在他惯常躺的那张石榻上坐了下来,发呆了很久、很久……
最后她双手抱膝,默默地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洞口外的光线渐渐偏西,黄昏的霞光斜斜照映进来,那个小小人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角落里,光永远照不到的地方……
她早就应该习惯的。
计环琅是匆促间逃离山洞的。
数名刺客循着痕迹追到了附近,他见状不对,便纵身跃出山洞将人引走,为此甚至不惜再度扯裂了肋下伤口。
提振着一口气,计环琅清瘦颀长如玉竹的身子疾穿过重重密林,听着身后追杀的脚步声越发逼近,他明媚清亮的凤眸深幽晦暗如黑夜,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讽刺。
想要他的命,今天可不行!
第3章(2)
白芒陡然一闪,他敏锐地一个“鹞子翻身”,避过了那记阴狠的暗器,手中 剑影横扫而过,瞬间划破了追逼得最近的一名刺客肚腹——
闷闷惨叫声乍起的那一刻,更多杀气腾腾的刀剑朝着他击杀而来,计环琅拚着臂上再中一刀,却身形如鬼魅般地掠过两名刺客之中,手中那柄神鬼莫测的“宵练”无声无息地左右飞横……
两颗人头霎时滚落!
剩下的三名刺客不敢置信地僵住了,心头寒意大盛。
方昼则见影不见光,方夜见方而不见形。其触物也,骜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
难道这、这竟是传说中剑影如魅、剑光通神且兵不血刃的春秋名剑“宵练”?!
“怎地?”计环琅微微一笑,臂上血流如注仿佛浑然未觉。“上次百余人一起围攻都没能取了本侯的首级去,你们真以为今儿只有区区六人就能得了手去?”
“你——”其中一名蒙面刺客强抑冷汗涔涔,随即冷笑道:“冠玉侯果然英雄出少年,只可惜猛虎难敌狼群,今日你是注定逃不掉了。”
另外两名刺客巧妙地呈三角之势拘困住了计环琅,无论他选择由哪个方向都无法在第一时间突围成功。
“逃?”他漂亮的浓眉微挑,“谁说我要逃?”
三名刺客闻言一凛,警觉地交换了一个目光。
计环琅便趁他们分神这一眨眼间,身形暴起如箭矢,手中宵练先攻那名开口的刺客,在其仓卒接招之际,足尖重重一蹬那人的胸口,而后修长身躯借力倒射撞向另一名扑上前来的刺客,在两人手中刀砍上他背部的那一瞬,肌肉绷紧内力迸发,那刀刃只入肉两分便牢牢嵌住——
佛曰一弹指有六十个刹那,计环琅却在这电光石火间中刀、出剑,而后收剑,旋身落地时呛出了一口鲜血,可苍白如玉石的面上却笑得很是愉悦。
三名刺客眼睛凸出,怔怔地低眼看着自己左胸口处看似完好无缺的衣衫,渐渐地渗红了,继而鲜血泉涌而出……
他平静地看着他们颓然倒地,撑着的那口气蓦地一松,撕心裂肺的剧痛几乎夺走了他的呼吸,眼前黑天暗地了下来。
在被黑暗全面吞噬前,计环琅最后一个念头竟是——
糟了,他没回去,估计那小矮墩子又要哭哭啼啼了。
过后,容如花还是傻傻地在后山整整找了他十日。
可是美人哥哥真的不见了,他就像是她自己幻生出来最美好的梦一般,在天亮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剩下她一个了。
经过此事,容如花消沉了很久,就算再苦也依旧整天乐呵呵的小脸变得有些恍惚呆滞,有时候还会摸摸自己的头顶,想象着还被一只修长好看的温暖手掌拍抚着……
她采了很多榆钱叶、车轮菜,自己面前放一堆,空空的石榻上放一堆,好像那儿还膝坐着一个如玉美少年,正嫌恶却又认命地一口口嚼吃掉。
容如花把粗糙的老叶都归到自己前头这堆,默默地一边吃,一边眼眶红红。
“……老掉的野菜真的好苦啊!”她叹气喃喃。
在计环琅离去的第十一日,那个凶巴巴的师太回来了。
她又被揪回福元庵继续她名为祈福实则奴役的日子,胡妈妈还是动不动就打骂她,静前师太还是会想方设法塞点新鲜的胡饼给她,她也还是会努力想办法苦中作乐,每天不忘对着映在大缸水面的自己笑一个。
“小九不要哭,等长大就好了。”她看着水面浮光倒映中消了奶瞟的小脸,打气道,“我很快很快就长大了,然后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只是容如花常常会在胡妈妈打完她以后,把红肿痛楚的小手藏在怀里,偷偷跑到后山一线天无极洞里,蜷缩在石榻的角落,咬着下唇强憋着、忍着,想象自己正紧紧挨着美人哥哥,感觉到他的温暖,闻到他干净好闻的气息。
她就这样一天一天踏过苦熬岁月……
半个月后的清晨,胡妈妈忽然踹开房门,一把将她从床榻上拖了下来。
“妈妈?”容如花迅速清醒过来,浑圆杏眼里闪过一丝惊惧。
胡妈妈不怀好意地看着她,笑得令人发颤。“小九姑子,时辰不早,你也该上路了。”
上、上什么路?
她小脸发白,拚命吞口水,讨好地挤出笑来。“妈妈,是、是我起晚了,我这就去帮您端洗脚水。”
胡妈妈面相严肃刻薄,身形却是膀大腰圆,随手一抓就将她像小鸡崽般抟着往外拖去,容如花本能地挣扎起来,结结巴巴求饶。
“妈妈,您、您别生气,是小九错了,小九统统改了……您饶了,饶了我一回吧……”
“小九姑子,老奴是要送你去个好地儿。”胡妈妈想到只要今日一过,她就能回那繁花似锦的富贵伯府去,再也不用形同流放似的在这破尼姑庵里熬日子,不禁喜上眉梢,笑得好不得意。“看在相处一场的份上,老奴劝你一句——这人哪,是争不过命的。”
“妈——呜——”
容如花被胡妈妈用块干硬的胡饼牢牢塞住了嘴,硬生生拖出了房门往荒僻后山方向去,庵堂大殿那头正是早课念禅时分,梵音佛唱悠悠而来,她却一步步被带向炼狱……
她的身子在羊肠小径上被磨得衣衫破碎伤痕累累,就这样被拖到了后山孤高的山崖上。
不要……求求你不要……
容如花满眼泪水拚命摇头,嘴里呜呜哀求着。
胡妈妈眼里弑血的兴奋杀气越发浓重,大手抓得牢牢的,只待再一尺之距就能了结此事、回京复命,从此之后便能成为伯夫人身边最为信重的心腹,家中两个小子也有了好前程。
“怪就怪你自己投错了胎……”她阴恻恻地笑了。
最后求生的本能还是战胜了骨子里对胡妈妈的满满畏惧,容如花开始死命挣扎乱踢起来,胡妈妈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时任打任骂的小庶女居然敢反抗自己,一时反应不及被她踢中了肚子,疼得手一松——
容如花顾不得地上石砾磨破了掌心,连滚带爬地拔腿想逃!
“小贱人你敢?”胡妈妈惊怒交加,怒呸了声,凶狠至极地追了上去,狠狠抓住了她瘦小胳膊,扬手重重将她劈掴在地。“就跟你那个下贱的姨娘一样欠收拾,老娘今儿不剐了你就不姓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