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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家女人没有料错。
宫泓率领的旅队先到临安的店号去采集一些南北杂货,再越过钱塘江,远赴开封城的宫氏当铺去视察近几个月的生意状况,直到第七天打算离开开封前往下一个聚点时,他才发觉宝贝妹妹原来一直潜藏在队伍里。
被人逮着的滋味,想当然耳,非常难堪。虽然她的存在带给二哥一个结结实实的震惊,不过,这一路的行程上她可也探听到不少让自己极端意外的消息。
润玉被唤到二哥跟前,黑缎似的长发披垂下来,挂住大半边脸颊,心里仍然暗暗盘算着应该如何应忖二哥的怒气。
「妳躲在婢女的阵容里做什么?」宫泓脸色铁青。宫家四个儿子里,就属他的个性最火爆易燃,典型一代暴君的绝佳候补人选,所以兄弟妹妹里没有一个人不敬他三分的。
「这……这是娘的意思。」她吞吞吐吐地招出整桩事件前因后果,包括父亲如何逼她下嫁钟家,以及母亲献策的结果。
「娘真是胡涂了,居然陪妳闹着玩儿。」宫泓喝出凶狠的命令。「不成,明天我就派钟雄送妳回家去。」
「不要!」她猛然扬顿。辛辛苦苦躲到天涯海角来,哪可能说回家就回家,功亏一篑的事情她是万万不做的。「现在送我回苏州,不如拿把大刀砍了我。」
「胡闹!」宫泓差点火大得经脉逆转。「妳一个未出嫁的黄花闺女,大江南北地四处游历,成什么体统?咱们宫家的女眷可不比那些落拓江湖的女人,如果妳拋头露面的消息传扬出去了,以后还想不想嫁人?无论如何,妳明儿个就给我回家去。」
平时让她跟着出来游历一番、开开眼界也就算了,偏偏他此行另有其它重要的目的,连家里的人也不晓得他最终的目的地是何处,他又怎么能泄漏给小妹妹知道呢?
「我不管!」润玉也使出撒手简来。「二哥,如果你硬要强迫我回去,我就向爹爹告密,说你去完洛阳之后打算偷偷溜到关外。」
「妳--妳知道了?」该死!
由于关外地区属于蒙古人的势力范围,宫老爷子为了安全顾虑,不许宫氏产业在该地设立分号。但是宫家几个兄弟全看出来,关外经过连年的征战,物资缺乏,此时运些好货过去贩卖正是绝佳时机。说穿了,大伙儿全想发一笔战争财,所以他才瞒住老爹,假藉前往洛阳名义,其实沿途搜集了不少杂货,打算运到关外去试试运气。
这下子被小妹发现了,倘若她回去向父亲大人告密,家人铁定会发出十二道金牌押他回来。
必须转换策略才行。
「妹子,二哥其实是为妳着想呀!妳不是最讨厌臭男人吗?」宫泓的语气当下来个乾坤大挪移,轻声哄她。「妳可知道这一路赶到洛阳,途中会遇见多少个臭男人?想想看,沿街叫卖的鸡贩子黏着鸡毛鸡屎,挨到咱们身前来兜售,那种气味说有多难闻便有多难闻;还有小乞丐啦、癞痢头啦,身上全是脏兮兮的跳蚤,一不小心就跳到妳头发里,更何况那杀猪的……」
「别说了。」润玉脸色苍白地跌坐进椅子里。
「还有蒙古人!我有没有告诉过妳蒙古人的异味?」宫泓越掰越起劲。「妳也晓得,在沙漠里清水的价值比同等重量的黄金更昂贵,蒙古人当然不会把它们浪费在洗澡上面,所以他们散出来的那股子臭味,真是……唉!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好。通常鬼蛮子一生只洗两次澡,一次是他们出生的时候,一次则是踏进棺木之前。倘若妳闭上眼睛走在他们的营帐,包准分不出前头散发出臭味的究竟是一匹马或一个蒙古人。」
「住……住口。」老天,她快吐了……
「很臭吧?很脏吧?所以我才劝妳赶快回去。」嘻嘻嘻,宫泓心里暗来。
润玉的额角淌下冷飕飕的汗水。原来,男人都是如此粗鄙恶心的动物。决定了,这一生她宁可死也不要让男人碰到她。
「的确很臭也很脏!」她挥挥额角的汗水。「因此,从现在开始我会紧紧跟牢二哥,绝对不离开你三步远的距离。如果这一路上二哥让那些脏臭汉子碰着了我的衣襟,小妹立刻掉头回家……」
「真的?」那……太好了嘛!宫泓当场打定主意,立刻用十个叫化子来搓跳蚤给她瞧瞧,再叫十个杀狗的过来泼她黑狗血。
非常时刻,虽然运用这种对付魑魅魍魉的手段来招待小妹稍微下流了一点,但是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然后告诉爹爹你打算偷溜到关外!」她说完其后的但书,撩起裙襬,捧着作呕的胃部回客房里吞酸梅子去了。
若非妹妹和他正好同胞所生,宫泓绝对会跳起来诅咒她的祖宗十八代。
「他奶奶的!」他忍不住藉用老爹专用的口头禅。难怪父亲大人平时和妻子女儿吵架时永远敌不过她们,原来女人耍起手段来,阴狠的本事比男人高出九丈九。
也罢,见机行事吧!或许他在出关之前,就已拟想出一条赶妹子回家的好方法,也可能她先看厌了沿途的风景,自动请求他派人送她回去哩!
当然,天性中务求实际的部分正在嘲笑他:姓宫的,你太天真啦!但是宫泓决定暂时把耳朵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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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边陲。
虽然在版图上青秣镇位于大宋的辖境,其实它已经建构在沙漠的边缘,天苍苍、野茫茫便是这个小镇最好的写照。
漫延至天际的黄沙广地围绕着小镇,由北、西、东三面望出去,除了远方几堆矮小的沙丘以外,再也见不到其它特殊的景观。任何人纵马驰骋一时辰,视野所及只有那片凄凉荒冷的漠地,再奔跑一个时辰,看见的还是那片长不出半根青草的黄沙。任何人对这种景致存有其它幻想或惊喜,只会被同伴以「你疯了?」的眼光看待。
既然青秣位于边缘地带,照理说应该成为旅人们歇脚和补充食水的最后一站,即使该镇的人口再零落,多多少少也应该具备基本的客栈和商店市街,不至于沉沦到如今的落拓样。
然而连续好几年,边关的宋军和蒙古人的马蹄时时交锋,旅人们已经绝少涉足这个动荡的地域。镇民的屋宇则成为两军相战的牺牲品,四处可见塌了屋顶的、颓了土墙的,有些地点甚至只剩下几把椅子留在中央,提醒路人这寸许的土地上原来盖着一栋砖瓦房。
直到两军对垒的沙场渐渐转移到襄阳,辛勤的镇民终于缓出一口气,开始利用有限的资源试图重整家园。偏偏近四个月来,城邦西区驻扎了一队抢匪,专门挑中残破的小镇进行最后的洗劫,因为他们看准了小镇里没有足够的壮丁与他们对抗。
小镇居民几乎要绝望了,先是经历过战争的摧毁,继而是匪徒的威胁,他们的家园再地无法恢复成当年的平静小镇。因此,当撒克尔领着手下路过青秣镇时,发现镇民面临极度的困难,因而自愿留下来帮助他们打退嚣张的恶贼,建立坚固的新房屋,人人惊愕得不敢相信。
撒克尔从来没有直接说明自己的来历,然而他轮廓深俊的五官和挺壮拔高的身长,在在透露出他并不是汉人的事实。久而久之,当村民发现他的西夏语、契丹语、蒙古语说得和汉话同样流利,丝毫寻不出端倪,他们终于放弃臆测他和那队形影不离的死士究竟来自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