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落,她幸幸然离开,留下杜唯与海琳相对而立。
他刚游完泳,身上罩着深蓝色浴袍,墨黑的发绺湿淋淋地垂在额前,平添几分性感。
她刻意敛眸,不与他目光相接。
“没想到你居然会替我说话。”他慢条斯理地评论。
“我没有!”她下意识地反驳,不想让他以为她心疼顾家人对他的冷漠。
“我知道,你只是想藉此气姑姑而已。”他讽哼。“你还真牙尖嘴利啊!李海琳。”
李海琳。
听见他直接叫自己真正的名字,海琳神情一凛,秀眉蹙拢。
杜唯看出她的不悦,淡淡牵唇。“别担心,在别人面前,我不会这么叫你。”他走近她,俯首悄悄在她耳畔低声说道:“毕竟你我是共犯,我也得谨慎一点替你隐瞒身分,对吧?”
温热的气息吹拂着她,她身子倏地绷紧,不争气地忆起昨夜的热吻。
“海琳啊,海琳。”他再度呼唤她的名,仿佛有意激怒她。“昨天你答应我的,应该没忘吧?”
她闻言,冻凝原地,犹如雕像。“……我没忘。”
“很好。”他这才抽开身子,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既然我们已经决定携手合作,接下来就是行动的时候了。”
她蹙眉,心韵短暂跳漏一拍。“你想怎么做?”
他但笑不语。
“你说什么?!”
数日后,当杜唯来到书房,向顾长春报告完公司近日业务状况后,他提出的建议,令老人大为惊骇,朝他厉声怒吼。
“你要我现在就将公司部分股权过渡给春雪?”
在这个家,能如此咆哮的人只有顾长春一人,而杜唯也早已学会淡然以对。
他直视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眼神坚定。“这是为了避免以后必须缴交庞大的遗产税,我认为董事长应该从现在开始,就逐步将股权转移给未来长春集团的接班人。”
顾长春拧眉。“我又还没决定让春雪继承公司。”
“事实上,你已经决定了,不是吗?”杜唯冷静地反问。“既然如此,又何必做无谓的拖延?”
“你……”顾长春咬牙切齿,鹰眸焚烧熊熊怒焰,他几乎是气急败坏地瞪着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
杜唯明白他话中所指,冷冷勾唇。“对,我不在乎。我知道你想藉此折磨我、打击我,但我告诉你,我、不、在、乎!”
这绝对是挑衅。顾长春气得浑身发抖。“杜唯!你这死小子……”他气到说不出话来。
而杜唯仍是一脸满不在乎。“就算你气坏身子,我也还是这个我。”
“你就不怕我解除你执行长的职务吗?不怕我赶你离开公司?”顾长春撂话威胁。
“好歹我也有爸爸留给我的百分之五的股份,你想赶我走,也得经过董事会同意,我不觉得你能得到多数董事的支持。”
“你!”
空气僵凝,爷孙俩相互对峙,彼此用眸刀互砍,谁也不肯让步。
“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顾长春磨牙。
有什么不敢的?
杜唯冷笑,索性豁出去了。“坦白告诉你吧——在你躺在病床上的这几个月,我又逐一收编了公司内部不少老臣,好几个董事都被我拉拢了,他们都觉得你是个傲慢又自以为是的老头,迟早得把公司大权交出来。”
顾长春差点没呕血,负气嘶吼。“就算我交出来,也不会给你!”
“我知道,你要给春雪,但她有没有能耐收揽公司经营权,还得经过我的认可。你要嘛就早点把股份转给春雪,让她及早拥有在公司建立势力的筹码,不然就别怪我下手太快。”
“你这小子!你敢跟我斗?”说着,顾长春忽地一把抓起拐杖,毫不顾忌地便往杜唯身上击打,杜唯也不闪躲,任由老人发泄怒气。
顾长春用力打了几下,见杜唯一动也不动,反倒不知所措,呐呐地放下拐杖。
杜唯被打得全身疼痛,却仍硬生生地挺立,他看着老人,眼潭深邃。“我并不想跟你斗,想斗的人一直是你。”
他哑声低语,话里隐含着几许惆怅意味。
可惜顾长春没听出来,正欲开口,胸口一股气噎着,蓦地止不住一阵猛咳。
“咳咳、咳咳咳!”
眼见老人家咳得厉害,杜唯心一紧,不觉上前一步。“你没事吧?”
“走开!”顾长春盲目地挥手驱逐他。“不用你假惺惺地关心我!”
他假惺惺?杜唯无语,心海波涛起伏,他咬了咬牙,力持镇定。“我请阿姨来看你。”
“叫春雪来!”老人顽固地命令。“我只想见她!”
杜唯一凛,良久,黯然颔首。“我知道了。”
“他想见你。”
“谁要见我?”海琳望向倚在她房门边的男人,他的表情看来很冷,眼神看来很深,她却敏感地察觉,这都只是表面的淡定。
“还会有谁?”他嘲讽地撇唇。
“是……董事长吗?”她试探地问。
“是你‘外公’。”他刻意强调,语锋凌锐。“他说他要见你,只想见你。”
她怔忡地睇他。
“你还在这儿发什么呆?”他忽地恼了,握拳重重挝了下墙。“你外公想见你,还不快去?!”
她依然凝定原地,迷离的眼潭反照出他俊雅的脸庞,两人默默相凝,然后,他转过头,双手插在裤袋,像是个被抓到做错事的小孩。
“你是怎么办到的?为什么他的心……会那么向着你?”
他嗓音喑哑,话里掩不住神伤,她听了,心弦揪紧。
“快去吧。”他低语。“别让他等太久了。”
她静默片刻,终于轻轻点头,盈盈举步。
她将他抛在身后,压抑着回首望他的冲动,不知怎地,她有种预感,若是此时回了头,怕是再难转身离开。
她不想看到他的落寞、他的孤单,那会令她……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第2章(2)
她来到书房,顾长春正自行推着轮椅出来,抬头看到她,立即下令。“你总算来了!快推我出去。”
“去哪里?”
“哪里都好!总之我不想再待在这屋子里了,你们这些不肖子孙是想闷死我吗?推我出去透透气!”
“知道了。”海琳来到他身后,双手执住轮椅背把,缓缓推着老人家穿过客厅落地窗,来到后花园。“要到那边的温室看看兰花吗?”
“看什么看?我没兴趣!”顾长春乖戾地耍脾气。
海琳不理会他,迳自推他来到玻璃帷幕打造成的温室,一进去,一片缤纷颜色便跃入眼帘,各色兰花将温室妆点得万紫千红。
“前阵子我跟舅妈聊天,她说这间温室是舅舅坚持要盖的,他从小就爱培植各种兰花。”
顾长春闻言,一声不屑的冷哼。“他整天就爱弄这些花花草草,一点都不像个大男人。”
“你很气他吗?”
“怎么不气?这三个孩子就没一个像样的!你妈、你阿姨,还有你死去的舅舅,每一个都只会丢我们顾家的脸。”
“所以你才把气发在杜唯身上吗?”她淡声问。
顾长春一凛,猛然回头吼她。“你说什么?!”
“我说,因为你的儿子跟女儿都不能令你满意,所以你才对杜唯格外苛刻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想他对你认输,对不对?”
一针见血!
顾长春倒抽口气,双手拽紧轮椅扶把。
海琳来到他面前,蹲下身来,仰首凝视他。“虽然你因为他母亲的出身,还有害死舅舅的事而讨厌他,但你其实也是欣赏他的,你只是很气他从来不肯对你低头,不肯如你的愿……不对,如果他真的那么卑微地向你低头,你也会瞧不起他的,你对他,就是这么矛盾的心情,想要他屈服,又不希望他真那么顺从地听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