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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距离小药山下的药庄其实不算太远,快马加鞭不到两日便可抵达。

  算一算,苗大爷都离开十天了。

  京城里当真出了什么难事,以他的能耐应该也已寻到解决之法了吧……

  朱润月对他很放心,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哮喘旧疾。



  这一次来到药庄,他没带随从,只道贴身小厮庆来被他遣去办事,况且来到药庄有她照料,自然不须再让谁来服侍。

  他说这话的时候,人是枕在她大腿上,她十指帮他按压着头顶穴位,他半眯着眼,嘴角微翘,舒服得似要睡着。

  也不是没跟他别离过,而且常常一别就两个多月,尤其这大半年来……掐指算算,与他竟相聚不过几日,所以当他那天毫无预警地来到药庄,来到她面前,她才会那样激切开怀,开心地奔进他怀里。

  这一次他离开,她只觉得格外惆怅。

  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儿,还时不时走神,若非药庄里的师傅们帮衬着看头顾尾,她真会把几大镬的药全给熬焦。

  她认真思量过,想着也许是那一日在药园里,他问她一起离开,她没能说好,他嘴上是笑着的,但眉宇间难掩失望,之后他匆匆赶往京城,她也就没来得及再与他谈及此事。



  苗大爷失落轻郁的神情,令她很难释怀啊……

  “东家……东家?姑娘!”

  “啊?!”朱润月蓦地回过神,手一抖,一篮子刚从药圃采收的生药眼看就要散成一地,幸得管事李伯眼明手快,忙一把捞了去,整篮子接住。

  李伯搔搔头,实在不知东家姑娘这些天怎地回事,根本三魂少了七魄,欸。

  “姑娘啊,不如就寻苗家大爷去吧?待在药庄里,你人在这儿,可心不在,何苦来哉?”

  朱润月也搔搔瓜子脸,被老管事说得两颊红红。“可是药园子……”

  李伯叹气。“有几位老手师傅在呢,误不了,反倒是姑娘啊,再不仔细想想,真要自个儿误了自己个儿。”说到这里,他拍了下额头,忙道:“瞧咱这记性,险些忘了。姑娘啊,是苗大爷的贴身随从,之前来过的,那位叫庆来的小哥,他来啦,就等在前厅。”

  自个儿误了自己个儿……

  朱润月原本被李伯念得有些怔忡,忽听到庆来竟无端端跑来了……不!不会是无端无由,肯定有什么事!

  未再多想,她提着裙便往前头冲。

  等在前厅的庆来正咕噜咕噜灌着跟李伯讨来的一大壶白水,一见到飞冲出来的朱润月,吓了一跳,差点呛着。

  “姑娘……咳咳咳……”

  “你家大爷呢?事可都处理好了?他人还在京城吗?身子状况如何?还是他、他回太湖‘凤宝庄’了?”

  庆来越听越奇,招子越瞪越大,吞咽唾沫嚷嚷了——

  “姑娘,咱家大爷不是在你这儿吗?!他、他跑京城干么呀?!他要没能带上你,他回太湖‘凤宝庄’又是干么呀?!”

  “姑娘这两年大半时候都在外头,大爷手边事儿也多,你们俩要聚一块儿不容易,大爷那夭突然被雷打到……呃,是突然醒悟,深深觉得再如此这般放任下去,肯定要被姑娘耽误一生……”

  “所以大爷牙一咬、心拿准,小事不理,大事找人代理,大小事务全搁下,一追追到姑娘这座北地药庄,就为了带姑娘回太湖去啊。”

  “……带你回去干什么?!姑娘,这话问得我庆来可要哈哈大笑了。大爷吩咐我置办一堆东西,要订制八人大喜轿、喜彩、喜幔、喜帘等等,还要许制新的桌椅、榻柜,说是要布置新房,咱们‘凤宝庄’自家没有的,就得跟一江南北的老铺子、老作坊的老师傅们下单制订,姑娘且说说,大爷订这些东西干啥子用?他难道还能自个儿用了不成?”

  “大爷说带着姑娘返回太湖,途中经过江北铺子时,要给姑娘亲自挑头面,他吩咐我办完事在那儿相候,要一块儿回‘凤宝庄’,结果咱左等右等等不到人,才快马北上瞧瞧……这下头疼了,大爷突然往京城去,那儿肯定出大事,非他亲自出面不可的事儿啊!”

  原来,他带她一块儿走,是想将两人的事办一办。

  他是专程来带她回太湖成亲!

  结果她都跟他怎么说了?

  说药园的药等着采收。

  说要他先走。

  说他忙,她也忙,等忙完了再见。

  朱润月都想把自个儿给埋了,满脑子就剩药而已,干脆埋进药园子里好了!想想,当初之所以离开爹娘东奔西跑、南北乱窜,还跟苗大爷动如参与商,便是为了他跟娘亲身上的哮喘症。

  如今她手中几块药山药地已能种出很好的药材,她也钻研了不少民间药方,去芜存菁,且按娘亲和苗大爷不同体质配制出不同的保健药丸与药饮,连急救药都制出更好的、有奇效且较不伤身的……她只想着要更好更好,却未察觉自己已陷进本末倒置的局里。

  她在意亲人,在意他,把他们看得极重,如今却为了这些药山药地药庄子,混在外头连家也不大回,连他也难得相见相聚。

  与苗大爷相识八年,与他之间的鸳盟也已订下四年。

  她当初未满十七,如今也都二十有四,苗大爷也将近二十七了吧,欸,是啊,再拖下去,她真真要把他给耽误了呀。

  他知她甚深,总是纵容她、护着她,而她呢?

  他都追到这里来,跟她赖在一起五、六天,她却满嘴只会说着药山与药园子里的事,待他问出,还开口要他先走,竟没早些瞧出他的打算。

  蠢啊!朱润月,你这个大蠢蛋!

  京城铺子出事,他匆促赶去,身边没有贴身伺候的人。

  他这个人一旦忙起,若无人在一旁提点,真会忙到忘记服药。

  尽管她帮他备着许多保暖胸肺、健脾补肾的药丸,和着温水就能服用,但,他若不按时服用亦起不了保养功效。

  不可以的,不能放任他一个,要去到他身边才行!

  必须亲自盯着,必须看到他,她一颗心才能好好被自个儿拽住,不会动荡不安,难受得要命。

  这一次,她要追着他去。

  番外篇:吃过“香肉”之后……(2)

  二

  京城夏夜,月上中天。

  运河上犹见一艘两层楼的大花舫随月光荡漾,丝竹声与男女调笑声亦揉进清凉夜风里,在河面上传飘。

  在入夜后戒备森严的京城地面想出船夜游,没个三两三,别想上梁山,人脉钱脉全都得打点好,当真办成,那表示这人确实是一号人物,不容小觑——今夜花舫上被邀请来赏月赏美人的某位位高权重的大官,枕着美人香膝,吃着美人递上的果物,喝着美人喂饮的琼浆玉露,再听着美人技艺超绝的琴音,陶醉地半眯双目,捻着颚下修整漂亮的灰胡,暗暗思忖。

  为使客人尽兴,邀人上花舫的东道主在与贵客谈妥正事后,非常识趣地将场子留给这位高官贵客,独自跃上一艘一直随花舫游荡的中型篷舟离去。

  花舫上的人手全都安排过、待高官贵客赏月赏美人赏得尽情尽兴、身心灵舒畅通透了,自会将贵客原路送回府第,不出差池。

  “大爷……”嗅到家主身上满是酒气,面庞泛红,一迎家主上到中型篷舟,苗家京城大铺的田管事忙送上温茶解酒。

  苗淬元接来饮过几口,眉峰微乎其微一蹙,淡淡吁出口气。

  篷舟往不远处的岸边摇去,夜风吹拂,吹得苗淬元心口略窒,他暗暗调息,将每口气吸得饱饱满满,再徐慢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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