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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范君易爽快地承认,“所以你可以知道,我有多想见到你了吧。”

  有多想见到她?

  为了验证自己的感觉,那天范君易轻易放走了她,一个人面对接下来的诸多决定。

  送走方佳年遗物的那一刻起,他正式有了重新开始的念头;念头必须付诸实行,才能将过去彻底尘封。尘封,并非和解。方佳年是个永远的烙印,烙印无法连皮带肉的剜除,只能不再注视,直到它如烈酒般的后劲威力随着时光削减,未来,他才能带着更健康的心情检视它。



  他联络了房屋中介,将两处自宅托售,不假手他人,亲自处理清空事宜。

  大量的劳动释出了汗水,也释出了沉积日久的郁结;他睡得深沉绵长,不再浅眠易醒。他勤快地寻觅新居,在脑海里构筑新的生活蓝图。他像个久病初愈的人见识到外面的阳光,血液重新奔腾,起劲地奔走在隔绝日久的陌生人中。

  带着焕然一新的面孔,他和张立行见了面,翻阅了所有的卷宗和计划,低调旁听了几个主管会议,重温部门的节奏,和新旧同仁会面,然后宣布了一项新的人事命令——他不再主掌软件项目部门,转任市场营销。这意谓着他将迈入另一种职涯,不再以公司为家。

  安排得再忙碌,总有歇腿的空档。有时精神稍恍惚,随口一喊:“雁西,我的茶呢?”回音旋荡在空气中,他立刻嗤笑自己的记性。

  静夜独处的时刻,他取出已装箱的书籍静心阅读;读到中途,他不经意脱口:“雁西,你觉得——”回头却空无一人。

  和张立行用餐,他数度忍不住评论:“要是雁西,一定不会这样处理这道菜。”张立行附应:“是啊,那你怎么辞退了她?”



  辞退了她,或是她主动辞职,都不是他思考的重点。范君易想知道的答案是,他对她藏不住的牵挂,是否源自生活上的依赖;而依赖一个性情、作风,与他过往择偶条件背道而驰的女人,是否隐含着移情的危险?

  那么分开数周,他得到答案了吗?

  尚未有具体的答案,他已驱车至打听到的住址附近,漫无目的地等候。还没想出一个妥善的碰面借口,他瞥见了雁西,手里摇晃着一袋冰啤酒,脸上挂着他从未见过的傻气表情。那一刻,他清楚感受到踩地般的踏实,和瞬间涌起的满腔柔情,难以形容,和年少时找到走失小狗的心情一模一样。

  他不再想知道答案,他只想接近雁西,理解她,甚至想一探究竟那个孕育她多年的家。当她找钥匙找得满头大汗时,他愉快不已地梭巡在她的身后,想给予一个拥抱,又担心吓退了她。

  “别生气,”他对着发现自己被捉弄而怏怏不乐的雁西笑道,“陪我走一段路吧,我们很久没散步了。”

  第8章(1)

  从来不知道这些会议如此令人生厌,为何这些人可以开得有滋有味呢?

  范君易认为总要主管耳提面命或三令五申才能做好职责内的工作,这种员工大有问题。

  他减少了会议次数,检视部属过去绩效,调职的调职,资遣的资遣,另外招募新人。新官上任大刀阔斧,终于把原主管江莉逼进了他的办公室,面色不豫直言:“不是吧?这些人跟了我很久,哪里有问题了?”

  “等着我下指示才敢动,干脆我亲自操刀不就行了?”

  “那是因为他们还不熟悉你的作风——”

  “咦!你管业务管到我这里来了?”范君易两手一摊,“需要我向你报告人事异动吗?”

  大概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躁进,江莉缓了缓愠色,在他面前的一张单椅坐了下来,垂下两肩道:“老同学了,我就是这样子,别介意。”

  “是吗?我看你本来不是这样子的,多喝点四物汤吧。”

  江莉闻言火气又起:“这都要怪你,大半年把公司丢下不管,把我累得多出皱纹来了。”

  “有机会训练你担当大任,不好么?”

  “才不好。男朋友都跑了,就算红利多给我百分之十也没意思。”

  “没意思不也做下来了?这里一定有值得你付出的地方。”

  “……”江莉默然,擎起右手拄着脑袋,望着情绪稳当,埋头研究纸本报告的范君易,忽然发出了疑虑:“你不会再离开了吧?”

  范君易抬起头,扬眉,“呵,听你这口气,好像我是个抛家弃子的惯犯?”

  “差不多了。”江莉撇嘴,“我虽然后来才加入你们,可是公司等于是我们的孩子,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轻易放手?”

  “奇怪,男朋友都跑了,还相信承诺?”范君易笑着揶揄。

  “喂——”江莉白了他一眼,想起了什么又道:“……那个冯小姐,还好吧?”

  “唔?”

  “那个一直在你身边的冯小姐,听立行提了好几次,她真只是个家务助理?”

  “你认为呢?”

  “……”江莉眯起眼,脸上充满疑惑,说话小心翼翼,“没什么,只是觉得上次看到她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说是你家人还差不多。”

  忧心忡忡?那时候的范君易无心关照旁人,雁西强行干涉他的私生活令他烦不胜烦,并未觉知到雁西的心情,那么现在呢?

  凝神回想她近日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相信她是快乐的。

  雁西总在约定的时间之前,提着大包小包的生鲜蔬菜赶回家,外出衣服都来不及换,就站在厨房为两人做晚餐。

  近身观察,范君易看得出来,似乎只要一掌厨,她的疲惫与慌张便得到了安定。

  他喜欢站在门边,看着她娴熟地洗菜分菜,各种工具在她手里皆举重若轻,显得轻巧无比,状似笨重的菜刀也能以一种韵律将食材切出匀称的条块或细丝。她表情宁和,眼神专注,动作细腻,有条不紊地配料,依序把食材下锅,利落地炒烩,盛盘;而她汗未滴,发丝不乱,衣裳洁净,不见一丝狼狈,小小厨房简直是她的专属天地。

  有时看得入神,他被吸引过去,也想触摸那些食材;雁西会轻轻推开他,笑道:“就快好了,出去吧。”是请他别闹的意思。

  饭后他帮忙洗涤餐具,雁西在一旁烧水泡茶,还能同时烤出一些小饼干或小甜点;这时她偶而才会心不在焉,也曾想事出了神,露出忧容,大体上心情可谓良好,因为她总是噙着微笑,说些白天发生的小事逗他发笑,或是静静做些家事,让他对着计算机专心处理新部门的问题。可以这么说,她不再为他忧心了。

  不再忧心毕竟是件好事,但与以往比起来,两人间总少了点什么。少了点什么呢?他认真寻思,连江莉何时被部属请离办公室都浑然未觉。

  他得出了一个结论——雁西很忙碌,不亚于有工作的他。因为只要他白天打电话给她,她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这么回答:“我在忙呢!待会再回你电话好不好?”,她的“待会”通常已是近晚,问她在忙什么,她的回答很模糊,“我有很多事要做啊,要找工作,要面试,要去很多地方。”范君易无暇追究,一忙即忘,但雁西不再二十四小时专属于他是个事实。

  不再专属于他。

  是了,就是这点差异让他们之间不太一样了。

  接近下班时间,他难得接到了雁西的电话,“今晚我有事,不能和你见面了,你先吃吧,别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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