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挥了下手,“你们谈你们的,我坐这便好。”
聂隐娘的目光追着他坐到了一旁的几榻上,看着他继续她未完的棋局。
“大人……”她嘟囔的轻唤了一声,希望他能走开,让她们独处会儿,但他却当没听到。
若他不愿,没人可以逼迫他,聂隐娘无奈的盯着他。
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底,柳绮雪一笑,“看来夫人不管在何处,认定了件事,就是死心塌地。”
聂隐娘的身体不自在的一僵,倒是刘昌裔露出满意的神情。他自然是喜欢自己的娘子对自己死心塌地。
柳绮雪并不介意刘昌裔在一旁,径自说道:“方才来府的路上,才从大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到来给夫人带来麻烦。早知如此,我便不会找上阮姨娘,请她替我引见。”
“姑娘是专程来找我的?”聂隐娘眼里闪着疑惑,“找我何事?”
柳绮雪也没有隐瞒,“郡王薨,公主收养侍妾所生庶子田季安为嫡子,现在魏博依然是田家的天下。我来不过是想给夫人一句忠告。夫人既已离开,就千万别再回头,陷入泥淖里。”
聂隐娘从来没有回去的心思,除非……她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可是聂府出了事?”
柳绮雪的目光不自觉的看向刘昌裔,见他没制止,她才开口说道:“方才在路上,我已跟大人说了,聂将军因想卸甲归田惹恼田季安,看来一场祸事是躲不掉的。这件事早晚会传开,我先一步来告知你,让你有个准备。千万别回去,让田家还有机会拿着聂将军威胁你。”
聂隐娘乍听,一时之间说不清心中的悲喜,只是意外,意外刘昌裔得知此事之后竟还愿意让她见柳绮雪。
她楞楞的转头看着始终不发一语的他,知道这是他的让步,若是以前的他,只怕会想尽一切瞒着她,只因不愿让她得知,动了心思回魏城。
她的思绪翻转,没个头绪,只能敛下眼眸,“谢姑娘特来告知。”
柳绮雪看着聂隐娘,由衷的劝道:“看来夫人过得极好,不如就将过去当成旧梦一场,不再牵挂。”
聂隐娘可以感受到柳绮雪的真实关心,她伸出手握住了她,“谢姑娘。只是不知道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柳绮雪一笑,“自然是回魏城。”
聂隐娘的心一突,回魏城?!她一脸无奈,“姑娘,何必如此……”一叹,“老实。”
最后两个字听出她口气里带了一丝埋怨。回魏城,聂隐娘肯定,以刘昌裔的性子,他不会让柳绮雪走,毕竟他是天底下最不想让人知道她真实身分的人。
“这些年来我生活在魏城,那里有我的一切,除了那里……”柳绮雪知道以现在的局面,刘昌裔不太可能放过她,但她依然忠于本心,“我不知还能去哪里。”
聂隐娘看出了柳绮雪的坚持,她放开了柳绮雪的手,走到刘昌裔的面前,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盯着他。
刘昌裔懒懒的抬头看她。
“姑娘想回魏城,能否……”
刘昌裔放下手中的棋,“我派人送她回魏城。”
聂隐娘吓了一跳,她话都还没说完,他就点头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说服他,他还要派人送柳绮雪。只不过,如此轻而易举,不会是借着送人的名义,动什么不好的念头吧?
“放心,只是送君一程。”刘昌裔似乎看出聂隐娘未说出口的担忧,忍不住抬起手,轻敲了下她的头,“我答应过你,绝不伤她。我虽然还是不屑君子之道,对别人说的话或许有假,但答应你的绝对做到。”
她捂着自己被轻敲的额头,轻轻一笑。“你真好。”
又是这句——好?他有何好?!他的嘴一撇,天知道,他妥协得浑身不舒服。让柳绮雪回魏城,这代表着她带走聂隐娘的大秘密,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他可不愿做,但物以类聚,若聂隐娘要蠢到底,他也只能跟着。
不论刘昌裔是为什么放过她,柳绮雪都真心感激,若今日是田绪,可能早就杀了她了。
“大人仁慈。”柳绮雪发自内心的一礼。
仁慈……刘昌裔心知肚明自己不仁慈,只是会对唯一一个女人心软而已。
“今日放过你,不代表日后不会对你不利。”
柳绮雪听出刘昌裔话中有话,关于聂隐娘的秘密,她只能带进坟墓里。
“姑娘也是累了,去歇着吧。”刘昌裔对她挥了挥手,“明日我便派人送姑娘。”
这么快!聂隐娘微楞,她还想多问问关于魏城的事,但是她还来不及开口,刘昌裔已经起身,抓着她的手臂往外走。
“这……”聂隐娘目光恋恋不舍的看着柳绮雪。
柳绮雪始终带着笑容看着她离开,不论魏城有什么,从今以后都与聂隐娘无关,她敛下了眼。不!这世上根本已经不再有聂隐娘此人,只有刘夫人苏氏。她受刘昌裔守护,不再孤身一人。
天还未亮,楚天凡便来刘府接走了柳绮雪,等到聂隐娘起床时,人早已走远,她还为此气恼了好一会儿。
刘昌裔见了,只拍拍她的头就出府了。
接连几天,她难得耍起了小孩子脾气,不太搭理他。
不过刘昌裔也没心没肺的由着她,没把她的气恼放在眼里。
偏偏大病之后她特别怕冷,一入夜,就算屋里烧着炭很温暖,她还是忍不住他身边靠,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出息。
一大清早,天阴阴的,她窝在议事厅里看书,小翠送上热茶,她才喝了一口,就听到何韵来报苏硕夫妻来了。
她立刻将杯子往旁边一放,让人去请。
远远就看到苏硕抱着高娃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聂隐娘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哥、嫂子感情真好。”
苏硕也不顾取笑,一路从马车上抱着高娃,直到进了温暖的屋里才将人放下。
“再好也好不过这傻大个儿跟你家大人的感情。”高娃脸上一点也不见羞意,解开了身上的大氅交给上前的下人。
刘昌裔?聂隐娘眼神一转,连忙拉着高娃坐下来,“怎么回事?”
“还不就昨日大人说妹子想见见我,”高娃嘲笑的看着聂隐娘,“但瞧这天寒地冻,大人不舍妹子你舟车劳顿,于是发话要我过府一趟,我家傻大个儿当然只能一大早忙着将我带来给妹妹好好的见一见。”
这个刘昌裔!聂隐娘按着头,都快没脸了。
“对不起!嫂子。”
“不怪你。”高娃倒看得开,拍了拍她的手,“你夫君疼你是应该,是我不长眼,挑了个没脑子的。”她瞟了一旁的苏硕。
“你胡说什么?”苏硕被说得不自在,连坐都不敢坐。
“怎么胡说了?”高娃取笑得看着苏硕,“我看你这样子,若真有一日我与大人一同有危难,你肯定一心记着你的大人,只救他,不管我。”
苏硕连忙坐下来,也顾不得聂隐娘在旁,就拉起高娃的手,“说这哪儿话,你别……别闹。”
“好!别闹,不然你说说——”高娃存心取笑,没打算放过他,“若真有那一日,你救谁?”
“自然救大人。”苏硕想也不想的回答。
聂隐娘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傻大个儿,连个好听话都不会说。
“苏硕!”高娃气得要跳脚。
苏硕连忙拉着她,急急安抚,“你别气。你也知道我的命是大人给的,遇险自然先救大人。不过若你真有什么万一,我跟你一起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