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兵来犯的是吴少诚,先不论他向来善战,陈许所有兵马加起来还不到他的一半,凭着他现在战无不胜的气势,只怕不出半个月就会打到陈州来了。
就半个月的时间,他连收拾细软逃跑的时间都嫌不足,多亏了救醒他的陈庆贤提醒,他才想起窝囊的刘昌裔。
现在刘昌裔的腿不良于行,还是个病鬼,不如趁这个机会,叫他替自己带兵迎战,就算败了也无所谓,只要能多拖住吴少诚一些时候,等到吴少诚真打过来,他人也走了。
心头飞快盘算,上官涚立刻叫苏硕叫回刘昌裔,略微心急的等着。
苏硕快刘昌裔一步回到上官府,一听闻上官涚打算派刘昌裔出兵,心中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愤愤不平。
“他自己好大喜功先去打了吴帅,现在为何是大人善后?”苏硕推着刘昌裔进府,气得心头一把火。
刘昌裔没有答腔,怕他冲动坏事,叫他留在屋外,径自转动轮子,进了上官涚的房里。
一进房,他先是对半卧在床上的上官涚一个拱手,然后看向一旁的陈庆贤,“陈公,节帅身子可还好?”
“回大人,节帅一时气急攻心,休养几日便好。”
刘昌裔轻点了下头,看着上官涚,“节帅现在可是陈许的统帅,可得好好的保重身子。”
“我知道。”上官涚端了个架子,怎么也不可能承认自己是被吓晕的,“不过就是这几日累着了。知你身子也不适,但是事出突然,不得不让你再跑一趟,光后该有听闻吴少诚这人?”
“曾有几面之缘,”刘昌裔老实回答,“吴帅少有英才,骁勇善战,用兵如神。”
上官涚听刘昌裔的夸赞,心头不舒服,“不过就是个小人罢了。曲节帅尸身未寒就派兵侵略陈许,实非君子。”
刘昌裔满心不以为然,上官涚也不想想自己,曲环的尸骨未寒,就急着取而代之,他敛下眼,掩去自己的思绪。
“所以光后,本将军决定要派你去迎战吴少诚。若论用兵,你的能耐自不在话下,那吴少诚只能是手下败将。”
“这……”刘昌裔露出为难的神情,“陈许有难,我本该当仁不让,只是我的腿不行,手下兵马不过近万,与吴少诚的兵力悬殊,只怕有负节帅所托。”
“我知你手下兵马不多,但也是最善战的一支。若你点头,陈、许两州兵马全任你调动。”上官涚爽快的说,“我信得过你。”
信得过他?刘昌裔眼底闪过讥讽,若拿走了陈许的兵马,上官涚这个陈许节度使到头来只不过是个空壳,一个没有兵马的节度使最终的下场只能任人宰割,上官涚在曲环身边多年,他不会不明白这一点,却还愿意将兵马给他?!
上官涚八成认定他这一去是回不来了。拿这么多的兵马来换他刘昌裔一个人的命,他这命还真是值了。
“既然将军信得过属下,”刘昌裔不再推辞,“属下自当尽忠,以图报答。”
“好极了。”上官涚见他点头,立刻笑道:“本节帅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是。”刘昌裔转头看着陈庆贤,“虽想借重陈公长才,随军出征,但陈公毕竟年事已高,此役又看来凶险,陈公就留着伺候节帅吧。”
陈庆贤摆了摆手,“属下虽已有了些年纪,但还是老当益壮,定要随着大人左右。”
看着两人惺惺相惜的模样,上官涚在心中冷哼,“陈公还是听光后的话,留下来吧。我这突然晕过去,也不知是身子那里出了毛病,可得陈公好好的替我瞧瞧。”
这个陈公虽然不能说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但是医术了得却是真的,曲环在他的照料下,身子还拖了好几年,若让他跟在刘昌裔身旁相助,纵使只有一丁点的帮助,都不是他乐见。他压根不想要刘昌裔活着回来,派他去迎战,只不过是要拖些逃亡的时间。
“可是——”
“就依节帅之意吧。”刘昌裔打断了陈庆贤的话,“时候已不早,节帅也该歇息。明日整军,既刻出发。”
上官涚立刻将才从曲环手中拿到,都还没摸热的军印交给刘昌裔。
刘昌裔敛下眼,接过来,从今天起这陈许的兵马是他的了。
夜深了,陈庆贤带着苏硕悄然来访,刘昌裔正在议事厅与楚天凡对弈。
楚天凡一见他们进屋,立刻起身,“陈公、苏副将。”
“别多礼了。”陈庆贤一脸无奈的看着身旁的苏硕,“你劝劝这小子,心头不平,直叨念得我头痛。”
“义父,我能不来气吗?上官老贼派大人出征,断定大人此去没命回来。不安好心!”
苏硕气得直嘟嚷。“亏你们还有心思下棋。”
“苏兄,”楚天凡又坐回椅上,继续未完的棋局。“对弈求心静,心静才能心清。”
“我倒看不出这道理。”苏硕盯着那棋盘上的黑子、白子翻了个白眼。
刘昌裔也没指望苏硕看出个道理,苏硕之所以为苏硕,就是他那冲动又火爆的性子,懂得心静就真不是他了。
他挥了挥手中的黑子,对着楚天凡说:“你跟他说吧。”
“说什么?”苏硕问。
“这些日子大人派我前去许州。许州兵马使安国宁与上官涚素来不和,如今上官涚自命留后,安国宁心有不服,但又知其势力与其不能一争,所以打算献城,投降吴少诚。”
“投降?!去,”苏硕一哼,“这仗还没打,自己人就先降了,咱们这一去不就真是送死。”
“安国宁不愿屈就上官涚之下,转而投效吴少诚不意外。有趣的是,上官涚把陈许兵马全交给我。”刘昌裔愉悦的下了颗黑子。
楚天凡看着刘昌裔一派轻松,“大人的意思是?!”
“上官涚处心积虑想要陈许节度使这个位置,为的是权势与财富,谁知自己根本无力服人,”刘昌裔勾着唇角,“位置还未坐稳,他人来犯就乱了心思,只担心自己的性命,也顾不得这个位置。他把兵马全给我,让我替他出兵,看似信任我,实则只是多拖些时间,这几日,只怕他会忙着搜刮城里值钱的东西然后逃走。这场仗胜或败,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无耻之徒!”苏硕气极,“真想一刀杀了他!”
刘昌裔头也不抬,“沉住气。陈公是你义父,你还担心他不替你讨回公道?”
陈庆贤沉默,心绪翻转。刘昌裔似乎早算了到了今日,所以早早就交代他要留在上官涚的身边。他是个大夫,懂药理,能救人也能害人,只要一点一滴的在上官涚的药里动手脚,时间一长,上官涚活不长久。上官涚早就已经是刘昌裔的手下败将,还自以为是、洋洋得意。
“陈公这几日可得好好的劝劝节帅,既是曲帅死前任命的留后,他又自任节度使,上疏朝廷,等朝廷的诏书一到,他便名正言顺。若此刻弃城而逃,只怕遭天下人耻笑。纵使金银珠宝在身,也成青史上的罪人。”
若以前陈庆贤对刘昌裔的能力有过一丝怀疑,如今也已彻底抹去,他的城府虽深,但思虑清明,将是个果决英明的主上,若他真有心,以他的能耐可不单单只是一个陈许节度使。
“老夫明白。”陈庆贤恭敬的一个拱手。
“只是现在最棘手的不是上官涚,更不是吴少诚,”楚天凡的目光须臾不离刘昌裔,“而是安国宁。若他真投降,许城一破,只怕许州就成了吴少诚的天下。他的兵马不出一日就能直捣陈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