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只隐约听娘子提过自己是魏城人士,”他急急忙忙从怀中掏出了个金锁片,上头有个清楚的聂字,“这是娘子当时给我留下的定情之物,我便拿着这个来到魏城,逢人便问可有识得姓聂的人家,我跑了好几个地方都无果,直到聂将军府,果然……”讲着又激动的大哭了起来,“让我找到了娘子。”
聂锋立刻让人上去拿刘昌裔手中的金锁片。
刘昌裔哭花着一张脸,见人接近,立刻将金锁片给紧紧的护着,“不能给!若给了之后,娘子不认这门亲事怎么成?”
看着他如此小家子气、难登大雅之堂的样子,聂峰有些气恼。想要出声斥责,偏偏田绪在一旁,轮不到他开口。
田绪凝视着聂隐娘,“此人说的可是真的?”
聂隐娘丝毫不惧的对上他试探的眼,知道若她否认,刘昌裔必死。
“是!”简短的一个字,她认了这个磨镜郎。
刘昌裔闻言,这才不跪了,从地上爬起来,激动的抱住了聂隐娘,又掉下了男儿泪。
被他抱进怀里的聂隐娘心头一软,这个疯子!
看着眼前抱在一起的两人,田绪心头五味杂陈,原气恼聂隐娘竟没对刘昌裔下手,打算斥责,但又想起她虽长得不算绝色,但也是清丽可人,又有一身功夫在身,若让她进府伺候,也别有一番风情滋味,却没料到早已私订终身,还挑了一个难登大雅之堂的夫君,现下众目暌睽,他就算对这女人再有兴趣也不好强抢他人妇。
“看来我与聂府的亲事是不成了。”最终,田绪冷哼了一声。
聂锋连忙跪了下来,“郡王息怒。”
“罢了!是本王唐突了。”田绪站起身,看了哭得不能自已的男人一眼,“隐娘既已成亲,本王也不好没个表示,这些礼物就当本王给隐娘添妆,改日隐娘就带着夫君来郡王府一趟,本王好好宴请小俩口。”
“谢郡王。”聂隐娘推了刘昌裔一把。
刘昌裔立刻双膝跪地,额头都磕在地板上,连抬起都不敢抬,只抖着声音说:“谢郡王、谢郡王!”
田绪连瞧都不瞧一眼,头也不回越过他。
田绪一走,聂锋虽也不乐见聂隐娘嫁进郡王府,但又觉得面子挂不住的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女亲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竟私订终身,成何体统?”
“爹向来只视我为棋,望我光耀门楣,未曾有过真心关爱,今日有何脸面指责我私订终身?”聂隐娘冷冷的反问。
聂锋愕然的看着她。
聂隐娘的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伸出手,拉起了刘昌裔,头也不回的将人带走。
刘昌裔一路缩着脖子,畏缩的被聂隐娘大步拉着走,连抬头看四周的勇气都没有,途中还踉跄了几步,能演到这种程度还真是成了精了。
一进到她的小院,聂隐娘才松开手,刘昌裔已经先伸了个懒腰,舒了长长一口气,“这屈着身子做人的滋味挺累的。”
她没好气的看着他。“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陈公调了些粉让我涂在脸上,”他得意的一抚自己的脸,“除非细看,不然旁人认不出我。更别提田绪没见过我,更不可能知我是何许人。”
“纵使如此,也不是万无一失,田绪身边总有见过你的人,若被认出如何是好?”
“放心!不会有被认出的一日。”
这份自信实在不知从何而来,她瞪着他,就见他双手背在身后,纵使一身破烂衣服,但脸上已恢复熟悉神采。
“这便是你的住所?!”他打量着四周,“小了些!但还算清静,适合你。”
真亏他还能如此镇定,“若你的身分被发现,随时可能被杀。”她闷声的说。
“要杀便杀。”他的口气满不在乎,“但记得若真有这一日到来,全是你的错!”
“我的错?!”她的语调不由自主的扬起,在他面前,她总是难以冷静。
“我说过当我女人第一件事就是听话。”他忍不住伸出手捏了下她的脸,“我没点头让你走,你却跑了。不听话的蠢妇,我自然得要来把你追回去。”
看着他,千言万语,她最终只冒出一句,“你疯了。”
“我本就疯颠,”他一脸得意,“你不早知道的吗?”
对着他,聂隐娘实在有种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曲环身子不好,陈许情势随时有变,你就不怕你人不在,江山易主?”
“若真是如此也是命。”他的口气云淡风轻。
在他决定入魏博属地找人的那一日,他便抛下了一切,他骨子里终究是不服输的烈马,不信什么身不由己,只要是他想要的,他一定要拿到手。
聂隐娘凝神看他,见他神态自若,不由得轻叹,“你真是糊涂,陈公难不成就由着你胡闹?”
“你以为他挡得住我?”提到陈公,心头的怒气淡了,口气却有些不以为然,“他以为人生在世总有许多身不由己,但我不信,若连个女人都护不住,权势要来也是个笑话。”
聂隐娘的心怦然一跳,她终究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听到他真情流露的话也迷了心神。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放心。等田绪的宴会后,我们立刻离开,不会有事。”
她怔了一下,“你还想入郡王府?!”
他坚定的一把拉过她,将她抱在怀里,感受一下久违的温暖身子,“田绪邀娘子与我进郡王府一聚,若我们走了,他肯定气恼,所以总得好好拜见再走。”
她不由得一恼,“刘昌——”差点失控直呼他的名字,她压低自己的声音,“别再胡闹。立刻回陈州去。”
“蠢妇,纵然这是你聂府,但爷现在在这里,这里的主子就是爷,别对我指手画脚。”
实在是有理说不清,聂隐娘恼怒的看着他,眼角余光看到院门口有人不安的东张西望,她脸一沉,连忙把他推到自己的身后,一副母鸡护着小鸡的模样,“进来。”
是看门的小厮,听到声音他连忙进来,现在众人都在谈论小姐和这个仿佛凭空冒出来的“姑爷”,想破脑子也想不通为什么功夫了得的小姐竟然挑了个不起眼的磨镜郎为夫。
“小姐,聂府大门的门柱上栓着的人正吵闹不休,引人指指点点,敢问小姐要如何处置?”
门柱上栓着的人?聂隐娘正想开口询问,刘昌裔抢先了一步,“我这一急,都忘了哥哥!我去把他带进来。”
她从未听闻刘昌裔有兄长,看着刘昌裔又恢复那个畏缩的样子,跟在小厮的身后出去,聂隐娘只能狐疑的等着。
没料到最后竟看到被绳子绑住双手的苏硕,他头发乱糟糟,一脸的胡子,一路上还不停的胡言乱语,疯疯颠颠,说有多骇人就有多骇人。
聂隐娘强迫自己不要有任何的动作,直到人被带到面前,跟在后头的小厮都退下,她才急急的上前。
“大哥?!”聂隐娘伸手替苏硕解开了绑在手上的粗绳,“你怎么成了这模样?”
上次见时还是个意气风发的新郎官,现在却像路上讨食的乞丐。
“还不是为了大人。”苏硕见四下没人,也不再装痴傻样子,苦着一张脸,“他硬要寻你,弄得义父没办法,替他调了易容的药粉,还要我贴身跟着。可是才出发没多久,大人又说我太引人注目,要跟着他可以,但得变个样子。所以大人扮成磨镜郎,我就成了他痴傻的哥哥。这一路上还有许多人当真,赏我不少银两。”苏硕搔了搔头,突然咧开了嘴,“这也算因祸得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