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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轲瞧了眼曲裾素衣,心想这些人的动作可真快,肯定先请示过嬴政了,然后再备上衣物和热水浴具。

  泡在热水里时,她忍不住想,嬴政之所以能够以霸王之姿进逼六国,确实是底下人训练有素。

  宫中侍卫都这般敏捷迅速了,更何况是驻扎国外的兵马军士。

  灭韩除赵,如今四十万大军驻扎中山,对燕国虎视眈眈,如此暴风之姿横扫天下,任谁都不能折损半分,除非……嬴政死。



  “死生利若,一无择也。杀一人以存天下……是杀己以利天下。”荆轲用低滑柔和的嗓音吟诵着,这话她奉为圭臬,也势在必行。

  待秦舞阳换上一席素衣曲裾后便乖得像只猫儿,在离荆轲一步之外正坐着,连大气都不敢吭上一声,只要她稍有动作,他就会快速把自己合抱成一颗球。

  见状,荆轲撇了撇唇,努力地压抑着想嘲讽他几句的冲动,好歹人家是秦家大将之后,再渣也得给他祖上一些面子。

  方才沐浴时,他就听外头的侍卫们提起他“不小心”睡着时发生的事,对荆轲这般没啥出身的家伙,突然敬重了起来,尤其当他还是个她,有张花容月貌,倾天下之姿,混世魔王之凶残……再怎么样,都是得敬重的。

  不过,哪怕嬴政迷上了她的美色,这美色又能撑多久?要是她这般凶残,还企图行刺又失败,到时候他不是得陪着上路?但话又说回来,他现在还能窝在一角,她是功不可没,把命赔给她也不是不成,至少黄泉底下和爷爷相逢时,他勉强还算是个英雄好汉吧。

  眼前是没逃跑的机会了,但人家大姑娘都没放在心上了,他要是惊骇形于色,这不是要丢死人了吗?



  撑住啊秦舞阳,反正巴着荆轲就对了!

  晚上吃了顿颇为精致的膳食后,门外侍卫像是铜铸的,压根没动地继续守着,没有半点要传唤荆轲的动静,于是她吃饱喝足后,就直接到内室休息去了。

  “姊姊,我睡哪儿?”秦舞阳小猫似的极为乖顺的问。

  “谁是你姊姊?”别,她一生坎坷不幸,再添个他,那是老天要灭她了。

  “敢问荆大侠,我睡哪儿?”他红着眼眶问,可怜兮兮到不行。

  “能在哪儿窝就窝哪儿,你要是胆敢爬上我的床,睡梦中发生什么事,也只能请你担待了。”

  秦舞阳明白了,和衣席地窝着,庆幸这内室是铺着毡毯的,还挺暖的,只是有点硬,但他还能要求什么?至少外头那票侍卫半夜杀进来,他想翻上床应该还有余裕。

  翌早,荆轲睡饱,起身时精神奕奕,反观秦舞阳像是折腾了一夜没睡,眼下一片青黑,起身时还不住抚着腰。

  她没好气的瞥他一眼。“你确定你是秦开的孙子?”那位名震东胡的大将军之孙?

  他倏地涨红了脸。“爷爷又没教我武底子。”况且他是名门之后,自小可是被娇生惯养着,哪里睡过地板,自是浑身酸痛。

  “事事都要人教?”荆轲受不了的摇了摇头,连叹气都省了。

  他出身名家,想学个什么的还怕难吗?她长这么大,哪一次是旁人替她张罗的,还不是一切得靠自己,想学就得用偷的,还要偷个精,把想学的都偷来,最终幸得钜子收留,拜在墨家门下,让她终于有了个家,还能尽情习文学武。

  没再搭理一脸不满又委屈不能言的秦舞阳,她静静地坐在床榻上,望着窗架外那被北风刮起的阵阵滚动黄沙。

  横竖这当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嬴政召见她。

  比荆轲想像中的慢了三天,福盛前来告知大王特地为她设宴。

  沐浴过后,她身着素衣,将一头檀发随意拿了条帕子扎在脑后,乍看之下像是穿着丧服。

  “你……你要小心点。”临行前,秦舞阳嗫嚅道。

  这话他说得心虚不过。小心什么啊?嬴政那头是搞什么名堂,大伙都心知肚明,不让她侍寝,难不成是找她闲话家常?呿。

  荆轲看他一眼,若有似无地应了声。

  跟着福盛走进雍门宫里的另一座殿宇,那儿四扇殿门皆开,挂在门边的织幔被风给刮得如云似雾飘动,一转过,就见嬴政一身玄色常服盘坐在主席位上,垂着眼翻阅着竹简。

  “大王,燕国使节到。”福盛停步朗声喊道。

  嬴政略抬眼,摆了摆手,身后两名宫人一个上前引荆轲入席,另一个则是走到殿外催促着御膳房上菜。

  “在这儿待了几天可还习惯?”嬴政收起矮几上的竹简抬眼问。

  “宾至如归。”荆轲不卑不亢的回道。

  她说的可是实话,这几天她吃的是山珍海味,睡的是锦衾绣褥,守门的侍卫比她家乡的狗还好使,对一个暗杀失败的刺客来说,嬴政招待的规格没得挑剔。

  “果真如此。”嬴政啐了声。

  “嗯?”听出他话中的鄙夷,她正要追问,宫人已经逐一上菜。

  第2章(1)

  荆轲坐在下位,和嬴政相距约莫两张矮几的距离,身旁各有两名宫人帮着布菜斟酒,在她手无寸铁的情况下,若想刺杀嬴政难度颇高。

  听说嬴政文武全才,但没正式交手过,难辨外头所言真假,要是两人之间能够至少缩短到一个矮几的距离,也许她有机会能以格斗技先卸下他的关节,将他活擒。

  她正思忖着,突觉一道热烈的注视,抬眼望去,就见他正一脸痴醉的看着自己,教她内心的杀气更加猛烈。

  这人是怎样?先是语气充满鄙夷,现下又用目光调戏她,简直是找死!

  一会儿嬴政屏退了宫人,殿里只剩两人对坐,他才慢条斯理地道:“又在想该怎么杀了寡人?”

  “大王想多了。”她是傻了才会承认。

  荆轲没好气地扒着饭,发觉这菜色和她在庆平阁里吃的差不多,也许该说她在庆平阁里的伙食实在是好得吓人,不过她餐餐顿顿都没残肴,实是节俭成性看不惯浪费,再者既然被押在这儿,逃不出生天,她宁可当个饱鬼上路。

  “你就不怕寡人在饭菜里下毒?”瞧他吃得豪爽,跟那群以礼为尊的作戏鬼相较,令人感到舒坦得多了。

  “要下毒也犯不着等到今日。”况且想杀她也不需要使毒,浪费,要是嫌毒药太多无处放,他倒是可以自己多吃一点。

  “那倒是。”瞧瞧这豪迈不羁的气焰,荣辱不惊的气慨,简直把他那票臣子给活生生地压进黄土里了,一个个丢人现眼的货色,他眉一皱就跪,他唇一勾就高喊恕罪,一个个像是软骨头,丢尽他的脸,他却还得负责善后,想起来就一肚子火。

  荆轲没搭理他,表面上专心一致地用膳,暗地里却想着待会要怎么逼近他,又该如何下手,从哪一处擒拿。

  她的不理会嬴政压根不以为意。他就欣赏他这股傲气,在他面前不逢迎拍马,也不求饶恕罪,三不五时还有腾腾杀气从那浓睫底下迸射而出,更是下饭。也不知道是吃得太快还是接受的目光太烈,教嬴政不禁微眯起眼,拍了拍胸口,安抚稍稍悸动的心。

  “大王有恙?”荆轲侧眼睨去。难不成他有心疾?从没听说过,但这是个机会。“在下略懂医,可以替大王切脉。”说完,她展颜露笑,免费大放送墨家门人谓为最惊心动魄的笑。

  他的笑彷似寒雪腊梅正逢春,褪去冰霜乍然盛放,他几乎可以瞧见他背后花团锦簇的荣景了,嬴政不禁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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