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方亭,彩袖扶小姐坐下,自己也得了小姐的赐坐而坐下来之后,她才将自己的观察与想法说给小姐听。
她先向小姐说明京城中关于兰席两家婚事众说纷耘的情况,当然是用含蓄的说法,目的只是让小姐知道一切谣言的始作俑者是席家,而席家的目的只是想逼兰家,逼老爷夫人在情况恶化前不得不认栽,承认退婚之事。
「席家人真的很卑鄙。」彩袖忍不住怒不可遏的说了这么一句。
「你刚说爹娘想给席家教训是怎么一回事?」兰郁华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关于席家的司马昭之心她上辈子已经历过,没什么好惊讶的,她比较好奇的是爹娘想做什么。
老实说,这一刻她真的觉得很羞愧,身为女儿的她竟不如一个奴婢对自个儿爹娘的了解,她真是愧为兰家女儿,愧对爹娘啊。
「奴婢猜想,老爷大概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彩袖说。
「什么意思?」兰郁华不解。
「简单说,席家应是看准老爷夫人疼爱小姐,不忍小姐声名再次受损,定会在谣言扩大到一定程度前不得不认了两家已退婚之事来消弭谣言。可现今情况正好相反,想退婚的是咱们,急不可耐的是席家,当谣言扩大到一定程度而始终没有新的进展时,它将会反过来被质疑,到时候情势会趋向何方可就不是席家能控制得了的了。所以奴婢在猜想,老爷应该是在等席家自食恶果之后,再松口同意退婚之事。」
彩袖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让兰郁华听得双眼发亮,有种如获至宝的感觉。
「彩袖,你好聪明。」
「奴婢只是胡乱猜测,不确定真假。」彩袖赶紧说道。
「你识字,上过学堂对吗?」兰郁华突然对这丫鬟充满了好奇心。
「奴婢的确识字,却没上过学堂。」彩袖摇头道。
「那是谁教你读书识字的?」
「奴婢的父亲是位夫子,读书写字都是父亲教的。」
「那你怎会落到卖身为奴?」兰郁华讶异极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丫鬟竟会是个夫子之女。
「小时候家乡遇水患又遭逢疫病袭村,奴婢在父亲病死又无家可归的情况下,只有选择卖身为奴才能活命。」彩袖苦笑的答道。
「那时你几岁?」
「七岁。」
兰郁华微张着嘴巴,顿时再也说不出话来。
七岁。她想到了她的儿子,同样是七岁的年纪,一个是孤苦伶仃,为活下去而自愿卖身为奴的小女孩,一个则是养尊处优,不解世事,错把仇人当亲人,把亲人当仇人的小男孩。同样都是七岁的孩子,怎会差别如此之大?如此的令她感到悲伤难过?
一种怜惜的感触在她心底泛开,她不由自主的开口问道:「彩袖,你想赎身恢复自由吗?」
「想。」彩袖毫不犹豫的点头答道。她作梦都在想。
「好,晚点我会跟母亲要来你的卖身契,我放你自由。」兰郁华毅然点头道。
彩袖瞬间整个人都惊呆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小姐,结巴的问道:「小、小姐,为、为什么?」
「以你的聪明才智和出身根本就不应该做奴才。」兰郁华认真的看着她说,似乎看见一个瘦弱的七岁小女孩脸上挂着不似她年纪该有的认命神情,带着沉重步伐走向牙婆的模样。「重获自由后,你要忘了自己曾为奴为婢的事,好好的过生活。」
彩袖终于遏制不住的泪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已。她边拭泪边对小姐摇头道:「奴婢谢谢小姐,有小姐这几句话就够了。奴婢愿意一辈子待在小姐身边,为奴为婢的服侍小姐一辈子。」
「你不是想赎身?」兰郁华被她的反复搞晕了。
「奴婢想,但更想一辈子留在小姐身边服侍小姐。」彩袖擦去脸上的泪水,苦涩的扯唇微笑了一下,道:「奴婢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离开这里根本无处可去,也不知该何去何从,还不如留下来。虽身为奴婢,但在这儿有吃有住还有俸可领,比在外头无家可归得挨饿受冻、餐风宿露好。」
兰郁华轻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道:「你想清楚便行。不过哪天你若改变主意想赎身再跟我说,我说会放你自由的承诺不会改变。」
彩袖闻言顿时激动不已的立即起身,双膝跪地的朝小姐磕头谢恩,同时表忠心。「奴婢叩谢小姐大恩,今后奴婢必当尽心尽力服侍小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一刻起,兰郁华拥有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心腹,一个在今后人生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
第3章(1)
今日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兰郁华感觉自己回庭芳院用完早膳后都过了好久,但问彩袖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彩袖却告诉她巳时正。
听见彩袖的回答时她还呆愣了许久,随即苦笑的摇起头来。看样子她并没有如自己想象中那般洒脱与放得下,对于那个人依然介怀。
想想也是,毕竟是与她纠缠了一辈子的人,她上辈子的喜怒哀乐和生命几乎可说是全葬送在他手里,要她默默地就当它从未发生过又怎么可能?
况且以她对那个人的了解,他从不做白费力气的事,这回前来肯定有目的,爹娘应该不会被他的虚伪与做作给迷惑,不知不觉的应允了他什么承诺吧?她愈想愈无法放心。
「彩袖,我决定去见席世勋。」她起身宣布道。
「小姐?」彩袖有些惊愕又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见他不是因为想见,而是必须见,有些话我得当面与他说清楚才行。也正好趁这机会让爹娘明白我是真的想通了,而不是在强颜欢笑。」她对彩袖微笑道,神情坦然而坚定,没有丝毫的勉强。
彩袖见状后同仇敌忾的毅然点头道:「好,让奴婢好好的帮小姐您打扮打扮,最好美得让席家少爷看得目不转睛,让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让他看的到得不到,后悔到死。」
兰郁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也觉得这样还挺解气的,因为席世勋本就好美色,让他看的到得不到的确也是一种折磨。
「好。」她笑着点头,主仆俩便开始翻箱倒箧的忙碌了起来。
与此同时,席学士家的大少爷席世勋刚抵达兰家,正随着兰家下人的领路朝西侧院的厅堂走去,只是他压根儿没想到,在抵达厅堂之后,他却一个人被晾在那里等了近半个时辰之久,兰夫人这才姗姗来迟的在丫鬟的陪同下出现,而兰学士却依然不见踪影。
等得有些恼火的席世勋见状心里顿生不满,心想他都先递拜帖说隔天要来拜访了,晾他一阵子也就罢了,兰学士竟然连个面都不露,只让一个后宅的女人出面招呼他,这也太不把他当回事了吧?
不过虽然不满,他表面上还是态度恭敬有礼的向兰夫人行礼作揖。
「小侄见过夫人。」他起身拜见道。
「坐吧。」兰母入座后,面无表情的对他说,接着连废话都懒得与他多说上一句,直截了当的就问他,「你今天来此有何目的?」
「小侄是特来赔罪的。」席世勋露出满脸歉疚的表情认真的答道。
兰母愣了一下,压根没想到会听见这么一个答案。「赔什么罪?」她皱眉道。
「退婚的事。」
「退什么婚?你和华儿的婚事吗?我们兰家可还没答应。」兰母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