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应时想笑,但顾及刚刚自己才答应说不笑,因此努力忍住。
娘子还真可爱。
虽然成过亲,但当时只觉得屋中多了一个人,而这半个月来,他才有一种感觉,自己多了个妻子。
早膳时,她会很自然给他布菜,早上他在看信回信时,她便磨墨,他若跟其它管事说话,她也会在一旁刺绣相陪,有次他晚上说起煤田的事情,她居然接得上,男人才知道她不只手在动,耳朵也在听。
想起成亲那日,乔华丰跟柳氏接力赛似的跟他说,自家女儿从小各种笨,以后若是继续笨,请他多包涵。
又怕他嫌弃,接着开始说起笨的好处:单纯,护短,聪明人心思多,笨孩子则老实。
怀应时一直想不通,这两夫妻为什么觉得乔喜娘傻——她被梅雪晶利用,心中有数就好,至于要对方道歉那是不可能的,她知道能这样做的人不会轻易道歉,再者,没凭没据,很难要到想要的公义,既然如此,自是搁下才好,那丫头追着她问,她只说“我们今天看到日出,真的很美,这样就好了”,这样的人哪里笨了,大智若愚。
虽然所有人都觉得乔喜娘配不上自己,不过让他来讲,她挺好的,目前为止没有啥让他不满意。
他的母亲关莲芯已有年纪,但有时候还爱恶作剧,阿姨关莲文没原则的宠爱小翠,小韶孩子气,小潋脾气大,小翠任性——他身边最亲的几个女子性格如此,相较之下,乔喜娘几乎完美。
他真的觉得,他给自己挑了个好娘子。
琴艺不好无所谓,他自己就很会弹了,让娘子出手只是情趣。
让丫头取来自己的伏羲琴,调了音后道:“娘子,再弹一次春江夜曲。”
于是乔喜娘第一次在除夕夜不点鞭炮,而是弹琴。
一首曲子,两张琴。
琴瑟和鸣。
新婚三个多月,怀应时便下山去了——据说不知道哪个皇亲国戚跟皇帝建言增农税,每分地多个几斗看起来似乎不多,累计下来,对地主而言却是莫大损失,怀应时当然不会放任这种事情发生,一接到信,交代一下,当天就走了。
那天晚上,乔喜娘一个人躺在床上,一样的百花图案,一样的安神香,但左翻右翻就是睡不着。
她一个人睡了十六年,只不过成亲三个多月,现在居然不会自己睡了,真是岂有此理。
乔喜娘紧闭眼睛,硬睡。
硬睡一天还行,硬睡两三天,真的不太行,而且睡得少,吃得也不太下,桃花后来让小翠点菜,可没想到小翠点的菜她也不爱吃。
“少夫人不如给少爷写写信吧。”在第三天吃很少的早膳后,桃花如此建议,“云山有信鸽,很快就到了。”
“信鸽?”
“是啊。”桃花见乔喜娘似乎有兴趣,于是卖力解释,“养在次峰的峰顶,各地管事每三天要写一次信,都是让鸽子带来的,汪叔跟他几个儿子每天收了信再送到清风院,少爷若有事情交代,也是照样送出去。”
“听起来挺有趣。”
“少夫人若想看看,过几天等地干一些,奴婢陪同少夫人过去瞧瞧,少夫人也可让汪叔训练几只云山到乔家镖局的鸽子,鸽子翻山越领的速度可比马匹快上数倍不只,那少夫人以后联络家人就方便些。”
乔喜娘被桃花说得马上就想出门,但天气正在转夏,连下几日雨,泥泞的程度可不是开玩笑,她又不是走惯了的人,还是要等地上干些才好。
想到可以养几只来往于云山跟乔家镖局的鸽子,乔喜娘只觉得十分有趣,只是,有趣归有趣,中午也没有因此吃得比较多。
桃花看着碗盘中的剩菜,又跟饶嬷嬷商量了一下,还是请大夫来开些顺食药吧。
少爷人虽然好,但前提是下人没犯错,下人要是犯错,屁股肉又不够挨的话,下场通常是很惨烈的。
第7章(2)
桃花记得四五年前,清风院中管事等级的嬷嬷除了饶嬷嬷,还有一个康嬷嬷,据说也是从丫头起就在云山,平常也都挺好的,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把自己的侄孙女儿打扮妥当,直接拉进院子不说,第一份差便是伺候少爷睡前更衣漱洗。
当日负责漱洗的是珠娘,明知道不妥,但康嬷嬷塞过银子后就不说话了,带着那侄孙女一起预备给少爷更衣,少爷原本也没留心丫头长啥样子,可没想到这丫头趁着给他换里衣时,身子居然凑上来,后来康嬷嬷被打了个屁股开花,棍子还没挨完,人就挂了。
侄孙女当时着清风院一等丫头的衣服,少爷顺手把这她赏给云山下专门负责养狼的老吴——云山群地大,大概三十几年前开始,主峰开始养狼群围界,老吴不知道是老爷从哪找来,很懂养狼,他养出来的狼好像懂人话一样,也因为如此,难免给人诡异之感,妻子亡故后,一直娶不到填房,常住云山的人大概都知道老吴想再找老婆,但老吴脾气坏,没人赶给他说亲,就算是寡妇也宁愿继续守寡,不想嫁给他。
康嬷嬷的侄孙女一直哭喊自己不是丫头,但谁理她呢,康嬷嬷才刚断气,老吴便接到消息上来了,谢过少爷便把那侄孙女带走。
桃花偶尔会看到那侄孙女,大抵是因为年轻貌美,因此老吴对她不算差,但也好不到哪去,老吴有钱,可舍不得花,家务操持都让她来,别说比起少爷的侍妾,就算是清风院的二等丫头,都过得比她好,那侄孙女直言当初要不是姑婆跟她说少爷有钱,性子又好,她怎会如此大胆爬床,没想到富贵没享到,却是成了老猎户的填房。
至于珠娘,虽然没有想爬少爷床,但收了银子就把外人带进屋子,跟康嬷嬷一样三十棍子,不过她年轻,捱得住,只是好了之后,走路一拐一瘸,清风院自然是不会再要她了,直接赶下山,现在人也不知道在哪里。
饶嬷嬷那天不在,回来后才知晓此事,直说康嬷嬷傻,想让侄孙女爬床也得看看床主好不好色,若是去爬舅老爷,肯定很容易,要爬少爷,那真的就是找死。
若问桃花自己想不想被收房,当然是想的,少爷这样好看,又舍得给钱,平日赏给他们的都好几两,对下人如此,何况是枕边人,桃花知道,就算只当个侍妾,日子都会很好,怀家又是单传,只要能生孩子,基本上就已经位列仙班了。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偶尔还能见到的侄孙女,珠娘永远好不了的腿,康嬷嬷那日的哀嚎,这些都再再提醒她,本分。
以前的少夫人侯氏有次生病,她跟妹妹两人轮流守床,当然,侯氏的贴身丫头跟嬷嬷们也都交班醒着,但她觉得不管侯家人怎么做,自己的本分还是要尽,所以轮流睡,轮流醒,侯氏躺的半个多月,她跟妹妹都瘦了一圈。
少爷回来时,侯氏基本上已经养得差不多了,气色好不说,肉也长回来了,衣服穿起来都合身,若不说,大抵也看不出来她曾病一场——少爷后来赏了一盒金珠子,就因为她们谨守下人本分,侯氏生病,这没办法,但能顾好她,养好她,这点让他很满意。
至于侯氏喝药,也是她发现的。
侯氏的嬷嬷给了她一千两银票,让她别作声,她拿是拿了,但转头把银票跟药渣都呈上去给少爷——这是珠娘给她的教训,不管怎么样,都要记得自己是丫头,要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