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想寻一处屋产,地方大一点、清幽一些、经济实惠……银子不是问题。”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头也跟着垂了下来,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动物一样,让蒲梓伶觉得额头的青筋都要跳出来了。
明明都已经考上了秀才,代表脑子还是有的,怎么能够对一个中人说什么银子不是问题?!
这根本就是对人说:我就是肥羊,赶快来宰我啊!
不过契书都已经签了,看来是没有反悔的余地,蒲梓伶也只能拎着契书眯着眼继续问道:“那这些总共花了多少银两?你身上又剩下多少银两?”
“这里花了两百两……很实惠的,中人说我们看到的这一片山头还有边上的树林都是咱们家的了,这池塘可以养鱼,山上也可以种果子,能够有出产的……”他叨叨念着中人说服他的话,然后偷瞧着蒲梓伶的脸色。
蒲梓伶冷冷地打断了他,一眼就识破眼前像只小兔子般的美书生的心虚。“直说吧!别跟我说这地里能够生产些什么,我就想知道你手上还有多少银两。”这可是攸关了他们两大一小接下来的经济生活水准。
“二十两。”说完,他可怜巴巴的望着她,不敢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蒲梓伶定定地看着他,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还是不能够压制住体内的怒气,忍不住又多吸了几口气来平复心里那股说不出的哀怨。
二十两?!一间根本就需要拆除重盖的屋子,还有一大片野地,再加上一个有如单纯小白兔的蠢书生要一起生活……她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第2章(1)
生活就是这样的,你不能反抗,那只能接受。
蒲梓伶那日本来是打算干脆离开,她手上的银两都不止二十两,何必跟一个傻书生生活在这荒郊野岭里,甚至还要倒贴自己的银两来养活两大一小。
只是最后,在那双可怜兮兮的美丽眼睛的哀求下,她还是牙一咬留了下来,就当作是……提前养了一个孩子吧!她这么安慰着自己。
而当务之急是把房子修好,幸好现在还没入冬,虽说人手难请了些,但是撒了一点银两出去,总归还是能找到人的,一栋小屋子很快就建好了。
四间房间的小屋,纯粹用砖头泥瓦盖起来的,在她眼里看起来简陋得不行,却是在方圆几十里内算得上体面的屋子了。
屋子完工了,但里头还空荡荡的,她抓了那个只负责出银两,但没什么功用的傻书生又往镇上去,从早买到晚,好不容易把一个家该要有的东西都买齐了,才终于松了口气,打算明儿个就正式脱离了客栈,住进属于自己的房子里。
这么一想,似乎连这些天忙得团团转的疲累都不算什么了,蒲梓伶抱着终于能够松一口气的美好想法,安然入睡。
而在隔壁房间里的欧阳霄,则是坐在桌边,脸色淡淡地听着来客说话。
“我说你啊……就是痴心种子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白色衣裳的年轻男子,手上拿着折扇摇着,边轻叹边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望着欧阳霄。
“你自己说说,那个姑娘有什么好的?”孙子璇啧啧两声。他本以为能让俊美无俦的欧阳霄心动的女子美貌大概不逊于洛神,谁知偷偷见到真人后,真是失望透顶,简直就像从天上落到地下,顿时管不住那张恶毒的嘴。
“她很好。”欧阳霄淡淡一笑,说了一句有讲等于没讲的废话。
“好什么呀!就是长得跟天仙似的,也不值得你为她付出这么多。这科考大事可是三年一次,你今年这举人的资格本该是手到擒来的,结果却因为在入考场前听到了她离府的消息,就匆匆忙忙地赶回府,追着人一路追到这里,还买了那荒山野岭的地方,你自己说说,你图什么?!”孙子璇越说越痛心疾首,“别人怎么想我是不知道,但是你难道不知道这次的科考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你要是没个功名,在国公府里就连下人都能够对你摆脸色,你本意不就是想着要利用这次科考替自己挣个面子吗?不说别的,就是以后婚事上……”
欧阳霄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然后打断了他的话,“行了,国公府和我已经无关了。”
“无关?怎么会无关?”孙子璇连日赶路倒也是渴了,不客气地接了就喝了一大口,还不解渴,干脆自己拎着茶壶又倒了一大杯往嘴里灌。
谁知道第二杯茶水还没咽下,就听到欧阳霄抛出了一个震撼消息,惊得他反应不及,一口茶水就这么喷了出去。
“你……你刚刚说什么?!你被国公府从族谱除了名?”孙子璇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声音活像是被勒住了脖子的公鸡,只恨不得抓着眼前的人猛摇,看能不能把这个人给摇醒。
“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又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选择?!”孙 子璇不知道自己已经把这些话低吼了出来。
欧阳霄还是那副淡漠的样子,只侧了侧身子躲开他激动喷出的口水,不发一语地喝着茶。
孙子璇抹了抹嘴,觉得自己要是不问个清楚,今晚是甭想睡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族谱除名那是多大的事,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做这种决定啊?”他气得声音都抖了,“不说别的,大齐律例里,考科考至少要上查三代族谱,另外要有五位族人当保人,你如今出了族,要去哪里寻五位族人担保?这根本就是绝了你未来的科举之路!就为了一个女人,你自己一辈子的前程都不要了?!”
欧阳霄知道孙子璇是为了他好才说这些话,只是……有些东西他不懂。
他不会明白,对他这种人来说,她代表了什么意义。
即使他从来不曾真正的接近过她,甚至她也不知道有一个人偷偷瞧着她,但是他愿意为了这样一个女子,抛弃了他所拥有的,追随她而来。
若他生活的世间是一片黑暗孤寂,那她就是曾照亮那个世间的唯一一道光。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不会后悔。”欧阳霄看着墙,像是能透过墙看着屋子里的人一样,眼神难得的溢满了温柔。
值不值,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种问题,因为有些人有些事,永远都无法被取代。
况且,总归是他亏欠她的,就算抛掉再多的东西也没什么。
孙子璇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见他脸上带着的淡笑,他就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懊恼而沮丧的垂下头,“罢了罢了!看来我是怎么说都没用了,你自己照料好自己吧,要有什么困难就跟我开口,我总能帮上忙的。”
欧阳霄但笑不语,轻啜了一口茶水,像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孙子璇也被他这态度弄得说不出话了,也跟着喝着客栈里提供的便宜茶水,觉得这又苦又涩的茶很符合他现
在的心情。
唉,这情之一字,怎么就这么恼人呢!
第二日一早,孙子璇早早的离开了,蒲梓伶也不知道昨日隔壁房里有了一场怎么样的对话,更不知道有人偷窥过她,只是精神满满的盯着丢三落四的傻书生一样样把东西收好,然后点了点昨日买好的东西确定没有遗漏,又拿了跟客栈订的干粮后,领着欧阳霄慢吞吞地往他们的“新家”而去。
新盖的屋子虽然只有四间房一个前厅和一间灶房,但是都收拾得很干净,采光也不错,蒲梓伶前后看了看,非常的满意,又看了看随着他们一起来的家具铺子的伙计忙着把东西往里头搬,她脸上终于绽出浅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