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人手他自然是相信的,不相信的是那些临时补调到他手下的兵,但是边关可不是只有他一个官,上上下下从三品到九品官都有,这些人也都有各自的亲兵,这样一来怀疑的人多了,要从中筛选就显得困难许多。
所以他才会兵行险着,让人送回去那样一封战报,甚至为求逼真,还让皇帝撤了他的爵位,封了他的宅子,让宅子里的人全都下了大牢,一切只为引蛇出洞。
这样行事自然是过分了点,但是比起那些无辜丧命的百姓将士们,这样的委屈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只是,每次这么想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那个看起来娇柔纤弱却总是给他意外之喜的女子。
他之前让薛管家安排她住到侯府后街的宅子里,又让薛管家把她之前签的契约给了她,所以这次的封府对她应该没有什么影响吧?
这次他唯一要担心的除了薛管家外,就只有那个老是跟他作对的儿子了。
怕府里的人露出马脚,所以他没让人捎去消息,就算薛管家察觉出有什么不对,没有他的消息应该也不敢擅作主张。
站在他前头的副将,也是他最信任的兄弟——成西奎也一改平常轻松的语气,认真的回报着。
“已经排除了几个人,也把几个还算可信的人都分开带去盘查了,只是那日掌管城门钥匙的人几乎全都阵亡,所以并没有问出确切的人,只有几个方向可查。”成西奎低声说着,“目前有三拨人马有机会做这事儿,一个是当日早上守值的小兵,他最有机会拿到城门的钥匙,而且他本身驻守在那里,就算是晚上留在那也不会遭人怀疑。
“第二个是徐太尉之子,前几日他曾经从那门紧急出城,但是目前为止人不见纵影,徐太尉却没有什么反应,若真是他,就不知道他是否又会策动其他人做内应开城门。
“最后一个是当日值守城门的千夫长,那日本来是我们旗下的罗蒙守在那个门,偏偏那日罗蒙身体不大舒服,告了病假,就让临时调来的千夫长替他守城门,那人平常看起来挺老实的,罗蒙也是看他跟在身边有一阵了才敢让他在那天顶替自己的位置,谁知道……”
庞昊宇嘴紧抿着,对于成西奎可惜的长叹没有任何反应,只淡淡道:“总之,这三路人马都给我盯好,不要告诉我什么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这些判断,线索太少容易出现错误的结论,这次,我要幕后主使者绝对跑不了。”
虽然他明白凡是征战就免不了会有伤亡,将士堂堂正正对敌死于沙场他不会多说什么,但若非有人刻意引敌入城,这次的伤亡是不会发生的,他若不能将那些人全都找出来就地正法,实在对不起那些无辜惨死的冤魂。
他未绑好的长发垂落,令他更显粗犷,刚毅的脸上露出一抹骇人的微笑,眼中带着杀意,衬着眼角边被刀划过的细长伤痕更添狠厉,他一字一句的冷酷说:“总之,仔细给我盯着,任何一点线索都不要放过,等我查出到底是谁敢这样在我眼皮底下耍把戏,我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看到庞昊宇露出许久不见的残忍微笑,成西奎即使明白那不是针对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样的将军真是许久没见过了,在那次用千人京观后……他光想起那个用人头叠出来的京观,便不敢再继续回想下去。
总之,他希望这三波人最好都不要参与了这件事,否则,将军说的生不如死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第7章(1)
当袁清裳带着几个孩子风尘仆仆的来到了边关第一大城外,也是定北侯大军驻守之地外的小土坡上时,几个人看起来没比乞丐好到哪里去。
一来是她一个女子单独带着几个孩子上路本来就容易惹上麻烦,所以她一路上不只几乎没换过几次衣裳,还特地弄了灶灰往自己的脸上抹,甚至几个孩子除了妮儿外也都这么做了,另外就是坐马车赶路的终点也只到边关之前一个州县,由于边关战乱,那种普通载客的马车牛车根本都不载人往那儿去,所以他们一路上只得一步一步的慢慢走过去。
只是这一路上有不少逃难避灾的百姓,他们一行人中又没有男人,倒是受了不少惊吓。
遇上混混抢劫银两也就罢了,可怕的是半夜在破庙住宿,她差点就被拉走的惊险时刻。
那一晚,她和几个孩子奋力打退了那两个男人后,只能互相搂着,默默哭泣,第二天天一亮还是继续往前赶路。
走了许久,本来在看见高大城墙和城墙两边大营里的军士时,他们全都高兴得不得了,但不过一瞬间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一阵阵宛如天崩地裂的马蹄声,配上似乎撕裂了天际的号角声,让他们明白他们来的并不是时候。
城门下的士兵表情沉肃,快速列队,远处卷起尘土而来的明显是进攻的敌军。
除了小妮儿还不懂这景象是什么意思外,袁清裳和两个孩子都变了脸色,等等两军交战,这儿势必会成为战场,发现这点她几乎连站都快站不住。
环顾四方,一边是紧锁的城门和快速排兵布阵的兵士,两边是骑着快马准备冲锋的军队,只剩下他们刚刚的来路可以逃离,她推着两个孩子往前跑。
“快!快跑!”她的大吼在宛如雷鸣的号角声中小得几乎听不见,但是两个孩子却还是听话的往前跑。
袁清裳自己虽然也跟着他们两个跑,但是这些日子来她几乎没有一夜睡得好,早已筋疲力尽,不过一会儿就已经和两个孩子拉出了一段距离。
庞昱擎边跑边回头,看到袁清裳远远的落后了他们一大截,而正要交锋的两方军队已经无比接近他们……
想起这段日子来,她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却是拚着她的全力把他护得周全的来到边关,心口一热,就想回去拉她一把。
袁清裳一看他回头就知道这臭小子在想什么,连忙朝着他身边的槐花大喊,“快走!槐花!把他拉走!”
槐花比庞昱擎大一点,虽是姑娘但之前在庄子里做的粗活也不少,很有力气,也不管他挣扎,拉着他就继续往前跑。
庞昱擎被槐花拉着跑,一边大喊着,“槐花你疯啦!袁娘子还在后头!”
平日傻乎乎的槐花这时候脸上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表情,“我知道,所以我们必须跑!”
这些日子她也知道袁娘子是真的对他们好的人,她如果可以也想帮袁娘子,可她更明白,如果不想所有人都被即将交锋的军马给踏死或者是一剑砍了头颅,他们就必须跑,而袁娘子也不会希望他们为了帮她而落得白白惨死的下场。
看着他们两个越跑越远,抱着孩子的袁清裳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容,虽然仍旧是卖力的跑着,但是那奔腾的马蹄声已经近在耳边,而她,发觉自己就要跑不动了。
身边是战马奔腾所扬起的黄尘,她独立其中看起来特别的渺小,越来越接近死亡,但是她没有害怕,只是有些遗憾。
遗憾着这一世,他们相遇得太早,却不是在最好的时候,遗憾着这一生,他们能够相伴的时间太少,甚至连在这最后的时刻,她也来不及再见上他一面。
但是,能够站在他长年驻守的地方死去,也算是多靠近他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