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瞧她,舍不得将她唤醒,慢慢坐在她身旁,满足的凝视。
许是睡得腰酸了,她身子扭了扭,他见状立即伸手替她揉揉腰,这一碰,她睁开眼了,瞧见他替她揉腰,露出讶然的表情。
“臣妾不会只等这三分钟的时间,又睡着了吧?”她问。
他捋了捋她额上的乱发,这人不管用何种姿势睡,一觉醒来后头发总是乱。
“朕听人家说孕妇嗜睡,这是正常的。”他体贴的说。
她往自己挺着的五月肚望去,确实如此,自怀孕第三个月起,她就无时不想睡,站着能睡,坐着能睡,吃饭能睡,讲话时也能睡,更别说书一翻开立即就睡着了。
她露齿笑。“老公说得是,正常正常,可方才等你时肚子饿耐不住,先吃了一顿,但小睡一觉,才一睁眼又饿了,这正不正常?”
“再正常不过,一人吃两人补。”他抿笑。
“那咱们再去吃一顿吧……不,你才刚要午膳,是臣妾要再吃一顿。”她起身,蹦跳着要去填饱肚子了。怀孕后她变得好会吃,一天吃上好几顿都不够,幸亏她也好动,才没让自己肥得不象话。
“走慢些……欸,慢些。”他在身后提醒,总担心她大着肚子不好好走,跌跤了可怎么办。
“好好好。”她满嘴说好,但可没听他的,依旧健步如飞,不一会就来到前头的膳桌坐下,开始填自己的无底洞了。
他跟着坐下,见她筷子拿得稳多了,之前是连筷子都抓不牢的。
他想起三年前之事,她让马幕儿拉入宸悦宫的莲花池底,当他心急如焚的将人救上来后,她昏迷了几天才醒过来,双手因遭马幕儿的簪子所伤,筋骨受损严重,再也不能灵活使用了。
他本以为她得知后会伤心,因为她连勺子都握不住,如何做菜?
而做菜又是她最喜欢的事,双手等同于废了,她必不能承受,哪知她坦然面对了,见自己替她难过心焦还反过来安慰他,说“有舍有得,不必在意”。
只是这话里的“舍”与“得”说得极具深意,让他想深究又不知如何深究起。
涂白阳正吃得开心,见他盯着她的手发怔,就晓得他又替她感伤了。
她放下筷子起身走向他,只稍微一弯腰,他便知道她想做什么,轻俯下脸,方便她亲吻自己。
这举动一干宫女、太监见怪不怪,他们的皇后娘娘十分放得开,照她自己形容,是走在尖端的人物,爱要及时,爱要随时,所以不论时间不论场合,她想吻就吻,想亲就亲,皇上全力配合,就连在群臣之前,她若倾身上前,他也毫不避讳的接下她的吻,以此昭告天下,帝后恩爱。
“老公,”私下,她从没叫过他皇上,一律喊他老公。“你觉得桌上这几道菜如何?”她笑问。
桌上有东坡肉,冰糖酱鸭,红烧蹄膀等等,每道菜的做法都很独到,绝不是紫周一般人家吃得到的料理。
“朕还没吃,只先尝到你口里清蒸黄鱼的味道。”
这一说,四周伺候的人全噗哧笑出来,涂白阳也俏脸微红,总算知臊了。
“得了得了,那就现在吃点。”她夹了块东坡肉喂他。“味道如何?”
“入口即化,滋味非凡,极好。”他不吝于赞美。
“是吧,这不是臣妾亲手做的,却是臣妾亲口“说”的,臣妾说得一口好菜,传授他人后也能做出一手好菜,而你,就有口福吃得一桌好菜。”
三年前她选择了他,也等于放弃了厨艺之路,可她没有后悔,因为她体会到多年前朋友江圆圆告诉她的话——梦想不会因为身体上的挫折而受到阻碍,大厨有很多种,并不是非要自己动手才叫厨师。过世的父母教她的不是总铺师能煮什么菜,而是能带给食客多少欢乐与满足。
她虽然不能亲自做料理,但不代表她不能继续料理之路,她还能说,还能教,还能见到自己心爱男人满足的吃相。
何况,她现在有全天下最大的厨房——御膳房供她“说”菜,还有一百多个御厨当她的双手供她使唤,让她爱“说”什么菜就能吃什么菜,甚至,她的巧思在经过与御厨们讨论后,还可变化出以前没想过的料理方法,因此,她很满意。
然而,令她最满意的是这里有她深爱的人,而他对她的爱天下皆知,后宫唯有一后,没有嫔妃,他到哪身边只有她,他不将她拘于礼节、拘于宫规之中,任她自由快乐的生活,这是他当初给她的承诺,他做到了。
在紫周——
皇后可以登朝议政。
皇后可以不计场合随兴与皇上亲热。
皇后可以让皇上只吃皇后“说”的菜。
皇后可以要求皇上,上朝时穿着自己“说”的衣饰。
皇后可以要求皇上半夜去猎只野雁回来烤。
皇后可以让皇上夜里给她按摩白天蹦累的腿。
皇后可以做的事情太多,没有限制,受皇上无上限的宠爱。
如今有孕在身,他能宠得更多,宠到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还让父兄警告要节制,其实需要节制的不是她,是那男人,他得学学不要再“无法无天”的宠她了。
“老公,臣妾双手虽不能康复,但并不减臣妾的幸福感,臣妾不会为失去的难过,也请你别因马幕儿伤了臣妾之事自责,这不是你的错,这是臣妾擅自更改命运的惩罚。”
“擅自更改命运的惩罚?”这是他第一次听她说起这样的事,有些讶然。
她叹了口气,先挥手让周围的人退下去,有些事她不想再独自隐瞒了。
李骆与小君立刻与所有人一起退下了。
当殿内再无旁人时,涂白阳开始娓娓道出自己更换人生之事,说完后她极度紧张,怕他将她当成妖怪,可等了半天,他表情淡然,什么也没多说。
这反应不大正常吧?一般听见这样的事,再镇定的人也要吃惊一下的,这么平静完全不合常理。
“你不觉得怎么样吗?”她凑过去小心翼翼问。
“这事朕早猜出来了,都消化了多年,你觉得朕该有什么反应才好?”他反问她。
“话不是这样说,这可是匪夷所思的事,你怎可能不……等等,你说你早猜到了?你早晓得臣妾不是这朝代的人?”他不惊讶却换她大吃一惊了。
他含笑望着她。“你喊朕老公,朕查过疆土内外,没一个地方对丈夫有这样称谓的,你说的三分钟,这种计时法,在邻国也没人用过;你做的菜手法新颖,也不是一般人想象得到的。更别提你明明会泅泳,可照顾你多年的小君却不知道你何时学会的。最不同的是,你的言行思想都超脱于一般女子,另外还有一件事……”他目光突然深沉起来。
“当年你落水被救起后曾变得憨傻,那时朕就已确定身子里的灵魂不是你。”
当时她溺水醒来后曾痴傻了几天才恢复神智,那时小君一见到失智的她便狂哭,说是她旧疾复发又痴憨了,那时他也呆住了,不信心爱的女人会痴得连他也不识得。
他们如此相爱,祸福与共,她怎能将他自脑中抹去,怎能如此狠心?
那几日他日日陪着她,请她再喊一次他的名字,要不,像往常一样叫他一声老公也行,但她只是对着他憨笑,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太医说她是溺水太久伤到脑子了,恐怕再也不会好,他听了椎心刺骨,回头就将马幕儿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