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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关系,你只要不对我失望就好。”他说:“以前我不相信的,但真是神奇,遇上你,我忽然又有创作的力量欲望。可是,这毕竟不是神话传奇,然后我就能一下子才情尽露,更胜从前,重新又扬名世界。”到最后他淡淡笑起来。

  “那么,你说可以接受录音演奏是因为我,而与你母亲的妥协?”

  舒马兹杨没回答。

  沉默就是默认吧。所以我虚荣又一厢情愿的以为如此。我也愿意相信,的确是因为如此。



  我承认我肤浅,我爱舒马兹杨这“为了我”的举动,知道自己被他收在心里重视着,天涯海角都愿意追随。

  “舒马兹杨。”我唤他。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我大概会扑过去。

  “你不觉得失望吗?我到底真的过气了。”舒马兹杨很认真,蓝眼珠更晦涩。

  “请你不要这么说。”我吸口气,“曼因坦教授将我介绍来这里,表示他相信你,你一定有你的过人之处。不管你回不回舞台,能不能再次立足于乐坛中心,我一定都跟着你。其实,像我这种没天赋的学生才真是累赘;能跟着你学习,其实是我运气。”

  我没有意思谄媚、讨好或安慰舒马兹杨。但他眨动眼,蓝眼睛变得温暖柔和。

  我想,这种时候,无声胜有声。舒马兹杨只是看着我,伸手过来握我的手,再没有其它太多的言语。



  ** ** **

  王净打工回家带了一瓶红酒,冰箱有昨天吃剩的炒面,红酒配炒面,我们就那么吃喝起来。

  “这个要庆祝什么?”我举举红酒瓶。

  “我领薪水。”

  “还有呢?”

  王净呷一口炒面丝,配饮一口酒。

  “他说他要过来柏林,要跟我重新开始。”

  “他?那个黑龙江?”我大口吞酒,呛到了。“那你怎么说?”

  “不要。他来我也不见。”

  呵,我喜欢她的直截了当和干脆,虽然这样的决绝大概纯粹只是理论上。

  “他要求你呢?你狠得下心?”

  “你再瞧我狠不狠得下心。”王净横我一眼,神态和声音里的那娇狠样我怎么学也学不来。

  “最好是这样。”我是甘拜下风。她性格里的精采丰富有时教人艳羡。看王净,偶尔我会有“李世民十八岁出来打天下”的联想。我读长诗,除了那长城玉门关,就想看汉唐盛世的长安。

  “你这个人真怪,”王净放下酒打量我。“你在劝我跟他彻底分是不?人家不都是劝和不劝分?”

  “我什么都不劝,对那种劝慰排解的角色没兴趣。”是的,我一直忘了承认,我其实不是那种纯洁善良的族类。

  不过,即便如此,也请不要理当如此的就用类推法将我想成狡猾邪恶的女子。我承认,我的思考里有着世故的污秽,我的性格里也染了一点现实的机巧势利,不尽然的全是风花雪月,但这也只是顺应进化的趋势与因应阶级社会的形势,毕竟,一个人要在欧罗巴这块大陆顺利过活并不容易。

  我明白自己是不完美的,有太多的缺陷,我也不想掩饰。我想,我大概也只能这样了,所以心安理得:何况,我并没有要求别人来欣赏喜欢我。

  “你跟‘朋驰’的事都解决了吗?”红酒香醇,炒面可口,想想好像没什么好不满足了。

  “我跟罗蓝德有什么好解决的?他离婚是他的事,可不关我的事。倒是你跟你那个舒马兹杨的事解决了没有?”

  好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摇晃酒杯,灯光下,脸庞映上美丽的玫瑰红。笑吟吟说:“解决不了。我也不想解决。”

  “什么意思?”

  “就这样下去的意思。”

  奇怪,我竟与王净说那么多。但想想,她在我肩膀流鼻水口水哭累过,我的喜怒哀乐情绪在她面前搬演过,心内的事如此好像就比较容易开口说了。

  一杯葡萄酒喝到干。有一天,我真怕我会因此酒精中毒或者更不济,上了一种不该的瘾。

  ** ** **

  然后,我遇到杜介廷。

  很偶然,也不恰巧。这天我有事到了自由大学附近,经过我跟他分手的咖啡馆时,还未来得及触景伤情便那么撞上了。

  是杜介廷瞧见我,先喊我的。不用说,我很意外。更意外的是,他身旁居然没有跟着那个章芷蕙。

  “好巧,一来就遇见。”我先开口。

  杜介廷低下头,两眼看向我。“好久不见了,理儿。你好不好?”

  哦,杜介廷问我好不好。

  “很好。”我给一个制式的答案。

  “理儿!”他衍出以前的习惯伸手抚拨我的头发,旧情绵绵。“要不要进去?我请你喝杯咖啡。”

  “不了。我还有事。”

  他低下脸,鼻息喷到我脸上。“你还在怪我?不原谅我?”

  我退后一步,他换上一脸落寞,“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生气是应该的。”

  “我没有。反正都过去了。”

  “可是我打电话过去,你也不肯回我。”

  “我忙。”

  “你知道的,理儿,”他抬头,两只眼罩着我,“即使和芷蕙交往在一起了,但是我一直没有忘记过你,心里一直惦记你。”

  不,我不知道,压根儿也不知道。我不稀罕他施舍的惦念,因为我早已经不想他了。我不否认,我失魂落魄过一阵,也难过伤心好些时候,不过,档案都关了,而且已经被注销。

  “你跟章芷蕙住在一起了,不必再说这些。”

  “我只想跟你道歉,希望你明白,我一直是关心你的。”

  那么,我是应该感谢喽。

  可实在不必。那些不必要的关心。

  柏林的冬天那么冷,我曾那么怀念他宽阔的胸膛和暖热的体温。但那样的缱绻都死伤破碎光了,我也不想再拼凑那些碎片。

  “如果今天没碰到你,我也打算去找你。理儿,我们好好谈一谈好吗?”

  “我没有时间。”还有什么好谈的?我差点怔愣。

  “理儿!”杜介廷出手拉住我。

  “我真的有事。”我挣开。

  不是我心胸狭窄小家子气对他甩了我的事还耿耿于怀,只是这样拉拉扯扯不成体统,我又不是来这里找他叙旧情。

  请不要说你听出什么语病,鸡蛋里挑我骨头,质疑我什么时候讲究在乎过体统。事情就是这样。既然不爱我了,把我像垃圾一样倾倒掉,就不要再碰我。

  我不是那个善良美丽的白雪公主:我是那个每天问魔镜谁是世界上最美丽女人的后母巫婆。

  这一切,我都承认了。那么,就请不要说我没有气度兼加没有心肝。

  我的心,被杜介廷倒垃圾倒掉,被舒马兹杨捡到了吃掉。因此,对于旁的人,我再也没有了心肝。

  ** ** **

  星期四,舒马兹杨的办公室又上演了一场争执的好戏,一串串盲流搞不清楚状况全又被吸引过去。

  原因无它,伟大的舒马兹夫人又大驾光临了。

  嘉芙莲秘书看到我,没什么表情,我也觉得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没有坚持到最后,等着给舒马兹杨也许一点的慰留。

  我在,其实也只能跟他相对两瞪眼。我没有舒马兹夫人厉害,她下的咒,我解不了。

  半夜,舒马兹杨来了,知道我没睡,轻轻扣着门。

  我们和上回一样坐在地板上,肩并着肩,有一种亲偎,下意识里也回避相对的必要。

  “你也听说了吧?今天我和我母亲起争执的事?”从舒马兹杨的声音听不出太多表情,他不是情绪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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