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望着他,一时之间,竟是无法言语。
他这样问她,究竟是什么用意?最震撼她的是,她竟然对这个问题迟疑了,当真在心底衡量起师父和他,究竟谁比较重要?
“你这样问就不对了,小姑娘年纪还轻,哪里能够分辨谁才是最重要的?又不是在挑夫婿。”笑弥勒见场面尴尬,忍不住出声帮腔。
“住嘴。”李洛斐美目冷冷一扫,又挪回欲言又止的丽颜,极有耐性的等着她开口答复。“心澄,我还在等你回话。”
释心澄不肯对上他的目光,垂下长睫,悄声嗫嚅,“你问我,我也不清楚,师父从小就对我好,是我唯一的亲人……”
“是吗?”听见她的回复,李洛斐不怒反笑。“假使从今以后我对你好,甚至好过你的师父,你是否也会把我当作最重要的人放在心底?”
“你和师父不能拿来相提并论,你们两个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你把他当作亲人,那你把我当作什么?”
“我……我不知道,你这样问我,我心里很乱,真的答不出来。”
“我这样问让你心里很乱,是吗?那很好,很好。”
李洛斐神秘一笑,握住她的柔软小手,紧紧圈在掌里。他不再追问,瞥过她抱在怀中的朱红色外袍,目光微微一顿,嘴角微扬。
“你笑什么?”她迷惘的问道。
“我笑自己蠢,居然没算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他举目,视线越过人潮散尽的空旷广场,落在前方,握着她的手,心底忽然涌上一股踏实感。
“欸,你们俩怎么都不搭理我?”笑弥勒落后了好一阵子才跟上他们。
“师叔,那这个师伯……”释心澄频频回首,却让李洛斐直直牵着往前走。
“别理他。”
“喔!”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啼哩胡涂,路途上多了个伴,其实感觉还不赖。
这个笑弥勒原来是个俗讲僧,专门浪迹江湖民间,四处宏扬佛义礼法,如果论其辈分,真正算得上是她的师伯。
“师伯,这真是前往神龙寺的路程?”趁着李洛斐不注意,释心澄扯住笑弥勒的袖角,压低音量问道。
他们昨夜出了鹿城,一路走走停停,偶尔在城镇相连处的中途驿站稍作歇息,约莫走了一天的路程,此刻走在不知名的小镇上。
“没错啊!神龙寺就往这个方向走。”笑弥勒举手,指向前方,等了半晌,身后的小姑娘却杳无声息。
他转身一看,发现小姑娘心性不定,一双大眼极为好奇的望向不远处的歌楼,一旁的李洛斐似乎未曾察觉到她的分神,径自往前走着。
“我看天色也有些暗了,要不,我们今晚就在这座镇上歇息一宿。”笑弥勒以为小姑娘累了,好心的建议。
“笑弥勒,你跟了整整一日,还不嫌烦?”李洛斐忽然冷声的说。
“反正贫僧闲来无事,干脆就一路相陪,跟着你一起将小心澄送到神龙寺。”笑弥勒笑嘻嘻的回答。
李洛斐懒得与他多说废话,牵起释心澄的小手,直朝前方的客栈走去。
看着两人亲密相依的身影,笑弥勒的脸上虽然堆满笑意,但是眼底浮现一股忧虑,站在原地,久久未曾移动。
“师伯。”释心澄像是遗落了什么,匆忙奔出客栈门口,一把挽住笑弥勒的手臂,以为他跟丢了,语气有些着急。“您怎么还站在这里?您要是再不快一点,可恶的师叔就不打算点您的饭菜啦!”
“呵呵……”笑弥勒藏起眼底的忧虑,笑咪咪的说:“小心澄,想不到你还惦记着我这个半路认来的师伯,我真是高兴。”
“当然啦!出寺之前,师父对我千叮咛、万吩咐,倘若日后在路上见着佛家同门,一定要以礼相待,更何况您的辈分高,当然要尊敬老人家。”
“瞧我这个老胡涂,到现在都还没问你,你的师父究竟是哪位佛门弟兄?”
“我师父是释断尘。”看见笑弥勒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释心澄觉得不大对劲,下意识的问道:“怎么了?难道师伯您也认识我师父?”
她都不知道,原来师父是个名声赫赫的高僧,竟然有这么多人认识师父。
“不,我和他算不上认识,不过是对他略有所闻。”笑弥勒飘开目光,像是有几分不自在,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又问:“小心澄,你和洛斐也是因为你师父的缘故才结识?”
“是呀!是师父托付师叔带我到神龙寺。”
“原来是这样……不过你喊洛斐师叔,这实在是……”实在是不伦不类。但是望着释心澄那双无邪纯真的大眼,笑弥勒实在难以启齿。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她纳闷的瞅着笑弥勒。
“不,没什么。”笑弥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摇头,并未出声纠正。“小心澄,你喜不喜欢听故事?”
“喜欢。”她笑得灿烂。
“那好,等会儿用过晚膳之后,你避开你师叔,过来找师伯,师伯有好多好多故事想说给你听……”
他们投宿在镇上的唯一一间客栈,用膳期间,李洛斐异常沉静,饭桌上,不时能够听见笑弥勒与释心澄的交谈声,李洛斐却是坐在一旁,静静饮酒。
用完晚膳之后,李洛斐一声不响的回到阁楼厢房,从头到尾不曾搭理过他们两人,虽然释心澄早已习惯他忽冷忽热的怪性子,仍是不免感到奇怪。
“师伯,师叔好像有点不对劲。”
笑弥勒贪喝了几口酒,面色微醺的回道:“洛斐已经许久不曾使过翡翠神剑,昨日在鹿城那一战应该耗去了他不少气力。”
“难怪,他一路上总是不吭声,脸色阴沉沉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体不舒服也不跟我说。”释心澄一脸苦恼,怪自己没有多加留心,又想起他先前使过勾魂大法,体力似乎已经不是甚佳。
“小心澄,你知不知道洛斐的来历背景?”
“……大概知道。”
“你知道他是杀人如麻的江湖魔头,还敢一路跟着他?难道你不知道佛门子弟最忌讳和这种嗜杀成性的江湖人来往?”
“可是……是师父亲口将我托付给他,师父信任他,我也相信他,这一路上都是他在照顾我,他还答应我往后不随便杀人。”
“那你可知道释断尘和双邪有着什么样的纠葛?”
释心澄恍然大悟。“难道这就是您想跟我说的故事?”
“小心澄,你猜对了,我要说的故事就是和他们有关。”
“他们三人究竟有什么恩怨?”
“我先问你,你有没有听过李曼这个人?”
“李曼?”释心澄偏首寻思,讶然回道:“听过、听过,我还听说她是一位美若天仙的大美人。”
经此一提,她还想起那日在林记饭馆外头无端挨了刀的说故事老翁,以及李洛斐深沉的脸色,如今想想,这个故事似乎藏着什么神秘。
“当年,李曼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奇女子,更是当朝皇帝的红粉知己,她用尽心计为他谋取江山,为他做尽一切,不留余地……”笑弥勒顿了下,面色渐黯。
“可惜他登基之后,只认江山,不认美人,可怜了李兰皋与李洛斐两个姊弟,成了遭人遗弃的孤儿。”
原来双邪的真实身分竟然是……可是,这些又和师父有什么关联?
像是看透了她的思绪,笑弥勒苦笑的摇头。“你师父释断尘,算起来也是个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之人,他贵为前朝皇子,一夕沦为亡国奴,最后只能选择留在潜龙寺削发为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