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夜深,他才又去看了砚哥儿,却见一屋子的人都没睡,全在哄这个小祖宗。
“怎么回事?”
“小少爷不肯睡……”新来的奶娘快哭出来了。
秦凤戈接过哭得声嘶力竭的儿子。“为何不睡?平常这个时辰早就睡了,今天是怎么了?”
“呜……哇……”砚哥儿照哭不误。
他板起脸孔。“你再不睡,爹可要生气了。”
想不到砚哥儿哭得更大声了。
“将军,小少爷该不会受惊了?”老嬷嬷着急地问。
“砚哥儿,有爹在这儿,你别怕,谁也伤不了你……”秦凤戈抹去儿子脸上的泪痕,用少有的慈爱口吻安抚。
砚哥儿还是不肯领情,哭声一直没有停过。
夜晚过去了,大杂院里的人吃过早饭,开始各忙各的。
婉瑛手上挽着竹篮,打算要出门。
“你这个臭小子,还不给我回来!”马大婶气呼呼地举高藤条,一路追着儿子跑。“以后干脆别穿了,省得再帮你补!”
小柱子光着屁股跑给娘追。“我又不是故意弄破的。”
“你还敢顶嘴!”她追得气喘吁吁,已经跑不动了。“你那两个哥哥都没你这么爱玩,根本就是猴子来投胎的……不要跑!”
“娘不要追,我就不跑……”
见儿子居然冲出了大杂院,马大婶急忙拉开喉咙大叫。“小柱子,你没穿裤子想上哪儿去?还不快点回来!”
这种场景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次,让婉瑛觉得既好笑又备感温馨。“小柱子已经跑远了,叫得再大声也听不到。”
马大婶往石阶上一坐。“早晚会被那个臭小子气死!”
“小柱子虽然好动了些,不过个性善良,这比什么都重要。”她说。
“也只能这么想了。”马大婶很感谢她的安慰,又瞟了一眼她手上的竹篮。
“怎么就你一个?玉珠不跟你一起出门吗?”
婉瑛苦笑一下。“玉珠一大清早就出去了,说要去找刘媒婆。”
“找刘媒婆做什么?难道她想开了,决定找个老实的男人嫁了?”从陶大娘那儿听说了在将军府受挫的事,莫非她终于放弃当秦将军的妾,想要嫁人了?
她还真希望玉珠能看开些,可惜马大婶只猜对了一半。“玉珠说一个月前刘媒婆问过她,有个经营布庄生意的钱老爷想要纳妾,问她愿不愿意,玉珠嫌对方太老,没有答应,结果昨晚想了一夜,决定答应对方,免得一年拖过一年,等到人老珠黄了,连想当婢女都没人要。”
马大婶听了频频摇头。“真不知玉珠那丫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先出门了……”婉瑛眼看时候不早,可不能再聊下去。
才说到这儿,就见有个面生的外人走进大杂院,让她们不禁提高警觉,开口询问对方的来意。
“请问你要找谁?”马大婶开口问道。
那是个身材瘦长、看来斯文有礼的中年男子。“婉儿姑娘在吗?”
婉瑛愣了一下。“你找我有事?”
“你就是婉儿姑娘?”他拱起双手,迅速地打量一眼面前的纤柔女子。“鄙人是将军府的二管事。”
“将军府?出了什么事?”婉瑛被对方的身分吓了一跳。
二管事评量着她眼中的关切,想要确认是否出自真心。
“是这样的,自从小少爷昨天回到府中之后,或许是原先的奶娘不在身边,也或许是受了惊吓,一个晚上又哭又闹的,谁来抱都没用,连将军也哄不了他……”
婉瑛张大小口。“他在我这里可是每天好吃好睡的,完全看不出有受到惊吓,还是他习惯喝原先那个奶娘的奶水?”
“府里有找一个新的奶娘,昨晚和今早,小少爷都喝了不少,所以应该不是奶娘的问题。”他说。
“那该怎么办?”
“因为小少爷之前不曾有过这种情况,将军的意思是之前几天都是婉儿姑娘在照顾他,或许能找出原因,所以才命鄙人前来请婉儿姑娘走一趟将军府。”
二管事的话让她有些傻眼。
拜托!她又不是育儿专家,也没有带小孩的经验,才不过照顾几天,能找出什么原因?婉瑛在心里犯嘀咕,可是如果自己真的能帮上忙,她还是很乐意的。
二管事见她面露犹豫,客气地询问:“婉儿姑娘有何不便之处吗?”
“没有什么不便。”看来是不去不行了。“马大婶,那我就跟这位二管事走一趟将军府,很快就回来。”
担心婉瑛不懂规矩,马大婶连忙叮嘱她别多问、少开口,免得不小心说错了话,得罪了人。
她一一记住了。
待婉瑛走出大杂院,瞥见一顶软轿停在外头,轿夫就蹲在墙边休息,见他们出来,马上起身。
“这是将军特别吩咐的,请上轿。”二管事说道。
“是。”坐轿子她可还是第一次。
二管事放下轿帘,嗓音扬起。“起轿!”
第8章(2)
婉瑛将竹篮摆在膝上,两手抱着它,心想轿夫的抬轿技术不错,不至于摇晃得太厉害,肌肉也就跟着放松。
就在她有些昏昏欲睡,周公也在频频地招手之际,软轿停止不动,接着轻轻地搁在地上,便被二管事的声音惊醒了。
“……婉儿姑娘,已经到将军府了。”
她揉了下眼皮,人还有些迷糊地抱着竹篮,钻出轿内。
“往这边走。”
“是。”婉瑛将竹篮改挽在手上,一面跟在二管事身后,一面新奇地欣赏这座府第,心想她只去过板桥林家花园,就已经对总面积达六千坪的庭园景观叹为观止了,这座将军府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每走过一条回廊,就是截然不同的风光,这种身历其境的感觉,可比小说中用文字形容出来的画面还要令人震撼。
婉瑛说不上有多害怕,但多少感到局促不安,只能要自己以平常心对待,就当作是在逛拍古装戏的片场好了。
“就是这儿了!”二管事领她进了一处院落,隔了一段距离,都还能听见小娃儿的哭声。
虽然才相处不过几天,婉瑛还是认得出这个宏亮有力的哭声是从谁的口中发出来的。
“他还在哭?”真是太精力充沛了。
来到寝房门口,二管事推开半掩的门扉,示意她一块儿进去,里头除了奶娘,还有老嬷嬷、婢女,全都拿这个小主子束手无策。
老嬷嬷见他进屋,走了过来。“二管事。”
“这位就是婉儿姑娘。”二管事朝屋里的人介绍婉瑛的身分。
“婉儿姑娘来得正好,咱们实在不知该怎么哄这位小祖宗了。”老嬷嬷一把老骨头都快散了。
婉瑛朝她颔了下螓首,才望向被奶娘密密实实地抱在怀中的砚哥儿,又看着身边少说有七、八个嬷嬷、婢女,只为了照顾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娃儿,就算再宝贝,也未免太离谱了,不禁暗暗咋舌,这样宠出来的孩子,未来令人堪忧。
于是,她上前几步,睇着使出吃奶的力气哭到已经红通通的小小脸蛋,还沾满了泪水、鼻涕,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
“会不会是生病了?”婉瑛实在没什么经验。
“太医刚走没多久,他说小少爷并未生病。”有个婢女接下话。
她还是想不出哭闹的原因,最后只好问当事人了。“我听你爹说你叫……砚哥儿对不对?你到底在哭什么?就说出来听听,大家商量一下……”
这番话让身边的人听了都不禁捂唇偷笑。
彷佛认出婉瑛,砚哥儿一面呜咽,一面把小手伸向她。“呜……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