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看见他笑了出来,她看着他的笑容,心口抽紧,然后强迫自己转身,闪进了厨房,从厨房后门走了出去。
屋外湿热的空气迎面而来,她绕过屋子的转角,从屋边小道绕回前院,谁知却看见他已经站在那里。
娜娜僵住,停下了脚步。
海风迎面而来,吹拂着她与他的发。
他看着她,双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中,脸上表情有些阴郁。
“所以,你想把我留在这里。”他看着她说。
“红眼的人手不够,武哥需要我。”她听见自己告诉他,“我们认为你待在耿叔家比较安全。”
他看着她说:“你知道我不能。”
“你可以。”她看着他,哑声道:“将你囚禁在山上的那个原因,已经不存在了,你都能去德国了,当然也可以待在这里,红眼在城市里,耿叔家是比红眼更好的选择。”
她知道自己说得太快、太匆匆,但她慢不下来,她背台词似的说着,将那些准备好的说词吐出双唇:“你知道那里很安静,人也不多,你需要的器材,红眼的人都会帮你运送过来,耿叔他们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事,他们很有经验,你可以在这里继续做你的研究——”
“你要把我留在这里。”他打断她。
看着眼前表情阴郁的男人,娜娜喉微硬,她吸了口气,镇定自己,不再说那些借口,道:“我们需要你待在安全的地方。”
“所以,你要走了。”他说。
第15章(2)
娜娜看着他,逼自己点头,承认。
“我要走了。”
有那么瞬间,他完全没有动,连呼吸也停,仿佛她揍了他一拳。
然后,他张嘴,又吐出一句。
“你要去找莫光。”
刹那间,有些耳鸣。
她不是没想过他会这么想,但仍觉得心痛,她本来不想把话说死,本来还想让自己怀抱一线希望。
她不想伤害他,不想让他痛恨她。
她真希望他没这样想,真希望她不用这样说,但他把话说出了口,所以她只能逼着自己张开嘴,告诉他。
“我要去找阿光。”
他下颚紧绷着,她能看见他将插在裤口袋里的双手紧握成了拳头,让口袋高高鼓起。
她以为他会生气,但他只是扯了下嘴角,点点头。
“我想我应该谢谢你这阵子的照顾。”
她说不出话来,只觉喉头紧缩着,她强迫自己走上前,强迫自己露出微笑,抬手抚着他的脸庞,仰望着他,哑声道。
“博士,你会没事的。”
他额上浮现青筋,垂眼凝视着她,一句话没说。
一颗心,抽痛着,好痛好痛。
她看着他,收回了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有办法开口。“我走了,你保重。”
他紧抿着唇,黑瞳收缩,还是什么也没说,但她猜他知道,这是个告别。这一秒,心头紧紧扭绞着,但她还是举步朝停在前面马路上的车子走去,离开了他。
他没有叫住她,没有追上来,没有要求她留下。
她上了车,不敢回头,只是抖着手将钥匙插入锁孔,发动车子,将车驶离,但在最后一秒,她仍从后照镜中,看见他站在原地没动,她紧握着方向盘,一直往前开去。
眼前突然跳出一行红字,在左上方闪着。
警告,即将超出连线距离。
她瞪着它,才想到自己还戴着他的隐形眼镜,而他还戴着他的手表,这设备是一套的,必须在一起才能和红眼电脑连线,她没有理会它,只是强迫自己继续往前开。但它跳出一个地图,显示着他与她的距离。
她能看见自己渐渐的远离了他所在的那个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警告,即将中断连线。
它一直闪着,警告着她,恐吓着她,像个可恶的小丑,然后它终于停了下来消失不见,地图也突然消失在眼前。
那一秒,她慌得踩下了煞车,幸好因为已经三更半夜,这条道路上没什么车。然后,它跳出了另一行字,触目的扎着心。
已中断连线。
她喘了一口气,却压不下袭上心头的痛。
已中断连线。
它持续停留在眼前,刺着眼的显示着,戳着心的显示着,通知她已经离他太远,告诉她已经失去了他。
一辆车按着刺耳的喇叭声靠近,她知道自己不能把车停在大马路上,娜娜踩下油门,强迫自己又往前开了几公里,才将车停在路边,抖着手将它摘了下来,收到盒子里,盖了起来。
她应该要继续上路,但视线模糊了起来,她紧握着那隐形眼镜的盒子,吸了口气,再吸口气,但仍忍不住那蜂拥而上的疼痛。
她知道她是对的,长痛不如短痛。
他不是她的,他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是他第一个女人,只是因为她是他唯一的选择。
但她不是。
他已经不需要她了,不再那么需要她,他会越来越不需要她。
就像今天晚上,他渐渐的不再看着她一样。
她从来就不是那种会吸引他这样的男人的女人,他是被迫的,被情势所逼,但现在那个困着他的原因已经消失了。
反正事情总是会发生,迟早会发生,与其眼睁睁的看他喜欢上别的女人,爱上另一个女人,她宁愿潇洒一点的走。
她知道她是对的,热泪却仍泉涌而出。
紧握着他的隐形眼镜,她将双脚缩到座位上,抬手捣着泪眼,无法自已的蜷缩在车里哭了出来。
那女人整个晚上表现得很正常,她和屠家人说说笑笑,帮忙端菜添饭,但除非必要,她几乎不和他对眼。
他知道她不对劲,几个月相处下来,他已经开始能够辨识她脸上细微的表情,能够辨认她笑容里的真心假意。
她一整个晚上,就没真的放松过。
他不知道他是在何时搞清楚的,但一切突然变得如此明白。
他不是笨蛋。
她前脚从后门走,他和屠家人说了声抱歉就往前门去,在前院堵住了她。
他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想把他丢包在屠家,甚至连亲口和他说一声都不愿意。
我要走了。
虽然早已猜到,可真的听到,他一口气还是回不过来。
他想要她留下来,想告诉她,他需要她,但他不能。
她不需要他。
对她来说,现在的他,只是个巨大的累赘。
他知道,一直晓得,但被刻意丢包,还是很伤。
他不该提起莫光的,他早就知道她会怎么说。
从一开始,他就清楚像她这样的女人,不会真的看上像他这样的男人。
她爱的,一向是莫光那种阳光男孩。
不是莫磊,是莫光;不是聪明的书呆子,是胆大包天的孩子王。
他不想自讨没趣,他从来不打算和她追问这件事,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白痴,像个纠缠不休的笨蛋,但那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我要去找阿光。
她说了,就像他所想的一样。
他不该指出来,不该期望会有别的答案,她本来就是为了莫光而来,如今当然也会为了莫光而离开,他却仍感觉被她在心上狠狠砍了一刀。
你并不拥有我。
她说了,最当初就说过。
她是喜欢他,但并不爱他。
她不需要他,不像他如此需要她,像需要空气一样的需要她。
过去这些天,他原以为事情有了转机,以为她对他不只是喜欢,而他能够对此怀抱希望。
显然他错了。
一离开德国,她转眼就将他抛下。
对她来说,他是个累赘,是需要被保护的对象,是客户,是工作,是可以上床的对象,但他不是她爱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