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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半晌,邢五又开门了,虽然脸孔被毁了一半,表情显得僵硬,但还是看得出歉意。“大当家,二老爷他……”

  邢阜康替他说完。“他不想见我?”

  “是。”邢五低着头回道。

  “我知道了。”邢阜康背在身后的双手抡得死紧。“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开口,好好照顾二老爷。”



  “小的明白。”说完,他又把院门关上。

  看着关上的门扉,邢阜康深吸了口气,才有办法稳定情绪,不知有多少次,他多么希望邢东岳才是自己的亲爹,母亲也不会在众人的羞辱中,又狠不下心堕掉腹中的孩子——不过就算真的想,也有人不同意她这么做——一直到生产完第二天半夜,趁婢女不在身边,投镮自尽。

  是他的出生,害死了亲娘,也成了这桩翁媳乱伦的家族丑闻最好的证据。

  自己的父亲居然奸污心爱的妻子,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承受得了,而且还生下孽种,偏偏邢东岳又不能一刀杀了对方,甚至将孩子送走,自然连见都不想见了。

  邢阜康眼眶热辣辣的,只能仰首望天,不让里头的液 体流下来。

  第3章(1)



  韵娘满怀期待地在新房等着,还有些奇怪,相公怎么还没来。

  就在这当口,昨天与她成为夫妻,还圆过房的男人推门进来了,她抚顺身上的袄裙,站起身来迎接。

  “相公。”韵娘面颊微烫地唤道。

  邢阜康一身长袍,外头又套了件对襟马褂,头上并没有戴帽,两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地朝两名婢女使了个眼色,要她们退下。

  秀梅和玉梅福了个身,很快地出去。

  接着,另一名年纪较轻,约莫十五、六岁,脑后扎了条长辫子,脸上还长了好多麻子,看起来很不起眼的丫鬟,旋即端了一碗乌漆抹黑的东西进房,就将它摆在韵娘身边的几案上。

  “把它喝下去!”邢阜康努力用冷酷的口吻说道。

  她不解地看了那碗很像是汤药的东西。“相公,这是……”

  “……避子汤。”他言简意赅地回道。

  避子汤?韵娘晚了好几拍才意识到这三个字代表的意义,不由得瞠大美眸,脸上的血色倏地褪去,泛着凄楚的苍白,难以置信地瞪着昨晚温柔待她,生怕会弄疼自己的男人,居然要她喝下这碗害人的东西。

  “为……为什么?”她颤抖地问。

  他横在身后的双手抡得好紧。“因为我不要孩子。”

  韵娘重复着他的话。“你……不要……孩子?”

  “没错!”邢阜康已经准备好承受她的怨愤。

  她不禁浑身发冷。“相公……不想要咱们的孩子……”如果不要的话,为何又要娶自己为妻呢?

  “没错。”只有老天爷知道自己是多么渴望当爹,多想要有个孩子,可是他不能。“把这碗避子汤喝了。”

  “不……”韵娘本能地反抗他的命令。

  邢阜康强迫自己狠下心。“别忘了昨晚你曾经亲口允诺,从此以夫为天,也会遵循三从四德,无论我要你做什么,都愿意听从。”

  这番话顿时让她哑口无言,脸色更是比雪还白,几乎快站不住了,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听使唤地从美眸中滚下玉颊。

  她确实亲口说过,却没想到是用在这个地方。

  韵娘噙着晶莹的泪水,偏过螓首,幽幽地看向身旁的几案,那碗避子汤和装了新娘茶的茶壶摆在一起,是多么的讽剌。

  别的女人在洞房花烛夜之后,享受着夫婿的轻怜密爱、呵护备至,可她得到的却是一碗避子汤,真是太可笑了。

  自己能够不听、不顺从吗?

  姑且不论她此刻是否怀上身孕,一个不被期待生下的小生命,是多么可怜、多么卑屈,韵娘已经尝过个中苦楚,不想连累孩子。

  “我喝!”她红着眼眶,忿然地说。

  邢阜康看着妻子捧起那碗避子汤,就着失去血色的唇瓣,一口一口地喝下,他是心如刀割,恨不得把碗夺过来,摔个粉碎。

  直到喝完最后一滴,韵娘将空碗呈给他看,证明自己喝下了。

  “爹住在修心园,不见任何人,就不用去拜见了。”他不禁佩服自己,居然能够这般冷静地说话。

  她微启唇瓣。“是……”

  “麻姑,大奶奶应该饿了,去把早膳端过来……”邢阜康对着脸上长着麻子的丫鬟说道。“我就在书房,有事找我。”

  话才说完,邢阜康已经转身往外走,踏出房门,走没两步,就听到韵娘嘤嘤的哭声,脚步跟着踉跄,几乎是用逃的,逃进书房。

  恨我吧……不!不要恨我……恨我吧……不要恨我……

  邢阜康真希望能杀了自己。

  未时左右,邢阜翰来到飞觞堂,就站在垂花门外头,往里头探头探脑的,打从昨晚见到堂弟妹……不对!要真的论起辈分,可得称她为“小婶母”,就像着了魔似的,家里的妻妾全都变得俗不可耐。

  俗话说苏州出美女,真是一点都没错,她就宛如水做的一般,文静、娴雅,柔媚、可人,是所有男人心目中最想娶到的对象,偏偏被那个孽种给娶到手,教他怎么不恼不恨。

  想到祖父还活着时,就无视周遭的异样眼光,特别溺爱那个孽种,即便多次惹来儿孙们抗议,也毫不在乎,还沾沾自喜,总说他的长相,以及聪明灵活的头脑最

  像自己,甚至订下家规,谁敢骂他一句“孽种”,就要把人家逐出刑家大院。

  对邢家人来说,祖父就是一根顶天柱,说出来的话好比“圣旨”,不容许有人违抗半分,听说当年“扒灰”(暗指翁媳乱伦)这桩丑事,还把亲祖母给活活气死,因为都得看祖父的脸色过日子,大家不得不忍气吞声,只敢关起门来嘲讽,想不到临终前,竟然把家业交给那个孽种,委实令人气结。

  自己才是邢家的嫡长孙,而那个孽种却占尽了所有好处,不但被众人尊称一声“大当家”,还娶到了美娇娘,究竟是凭什么?

  “……阜翰少爷请留步!”

  听到门房出声,还挡在自己面前,他才警觉到已经走进飞觞堂。

  “做什么?”邢阜翰口气很差。

  担任守门工作的老吴约莫四十出头,身材微胖,长相也很普通,但对这座大宅院内的人和事,却是知之甚深。“不知少爷来这儿有什么事?”

  “你这狗奴才,我没事不能来吗?”他横眉竖目地问。

  面对邢阜翰的恶声恶气,老吴也没在怕,因为后头还有主子可以依靠。“大当家吩咐过,没事的话,不准任何人踏进这座院子。”

  “怎么?连我都不行?”这是当在防贼?

  不是已经都说“任何人”了,当然包括你在内,老吴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

  “还请不要为难奴才。”

  “你……”邢阜翰不禁气结,直勾勾往正房的方向看过去,多希望能见到那抹娇俏身影从屋里出来,好让自己瞧上一眼。

  见他伸长脖子,不停张望,老吴不禁起疑。“阜翰少爷在看什么?”

  “少管闲事!”他粗声骂道。

  这时,大房次子邢阜塘才跨进垂花门,便看到兄长。“大哥?”

  邢阜翰哼的一声。“你也来了。”

  “我、我只是正巧经过……”邢阜塘有些语塞。

  “正巧经过?”邢阜翰一脸嘲笑,对方在想些什么,他可是心知肚明。“咱们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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