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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乐胥捏着妻子的手,“我向邻居借了马车,说好几个时辰就得还上的。”

  他既然这么说,盛知豫也不强留,拿了两条自己腌的五香酱肉、腊肉,一大碟甑儿糕,一篮子炸得外酥内软油果子让他们带回去。

  盛乐胥也不推辞,他知道自己推辞是没有用的。

  送走了盛家夫妇,转头迎面看见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的梅天骄。



  盛知豫看见他稳稳的站在那,像入定了万年的青松,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走路无声,也不是第一回冷不妨的出现,她已经从一开始的惊讶到现在他连眼皮子都不会掀一下了。

  “你这是要回家守岁了吗?你等等我,我有东西要给你。”她脚不沾地的又往里跑。

  她叫他等,说也奇怪,他就等在那。

  从来都是只有旁人等他的分,为什么他要听她的话?

  梅天骄的眉间拧起一个川字。

  是最近一直待在这里,习惯她的吩咐和吆喝……了吗?以至于不由自主的服从?



  他这半辈子少有放不开和理不清的时候,这段过于安逸和无忧的日子削减了他对事情的判断力了。

  他的生命里,除了街头、江湖,要不就是战场,一直以来,除了拳头、打斗、砍杀和血流成河、横尸遍野,他的生命里没有其它。

  这间屋子里,在他看来一贫如洗,什么都没有,却有着他生命中从来没有得过的温暧。

  天际又花花的下起小雪,不一会儿,盛知豫撑着伞小跑着出来,他的眼光攫住她,用屋里透的光描摹着她的全身,他从来不觉得在他的眼光里,有哪个女人称得上是好看的,再好看的女人总有厌倦的一天,可她不然,这些天朝夕相处,她的面目一直清清楚楚。

  这清清楚楚是什么意思?看不厌吗?

  或许是因为她喝了酒,更显得丹唇皓齿,明眸善睐,只这么款款而来,周遭都失了颜色。

  他自小没亲没故,哪里都打滚过,女人,他不是没有过,却是面目模糊,这些年来一个都记不起来她们的模样。

  那些女人没有一个像她一样让他困惑。

  是的,许是因为喝酒的关系,他也糊涂了。

  盛知豫用伞遮住他的头顶,可梅天骄太高,她这样撑着久了便有些吃力,不料,一只大掌很自然接过油纸伞,顶住两人头上的那片天。

  盛知豫朝着他微微笑,把手里捧着的衣物往他怀里放。“这是给你做的新衣和鞋子,你回去试试,要是不合身,拿回来我给你改。”

  觑着空,她给每个人都做了一身新衣。

  他瞧着盛知豫说话的样子,那雪白的肌肤仿佛能透出柔亮炫目的光辉,令他移不开眼光。

  盛知豫看他不语,好看的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这男人,心思太深,不禁有些心慌的开口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想说过年嘛,每个人都要有一套新衣新鞋,梅大哥千万别想岔了。”

  她可没忘记自己是有夫之妇的身份,这要是被冠上私相授受,可就难听了,她自己名声不好听,债多不愁,但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她不想连累了他,不过,她的确很早就想给他做一身衣服了。

  大家都有,就算不上什么私相授受了。

  “想岔什么?”他终于开口,眼睛里有些东西,如静水开始流动。

  “怕你想是不是我对梅大哥你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这说的是什么?越描越黑还语无伦次……她一定是酒喝多了,敲敲不是很清醒的脑袋,她又说:“……我会对你负责的,等伯府的人来把我休了,你别嫌弃我,我不用聘金……还会带着嫁妆嫁给你,你说这样好不好?”

  梅天骄哭笑不得,她这是真的醉了,她居然向他求婚,她哪来的胆子……

  “这是什么?”衣服的上头是鞋子,鞋里,放着一个小袋。

  盛知豫只看见梅天骄眼帘垂下看着她给的衣物,却没看见他一点一点染红了的耳根。

  “你知道,这是惯例,过年嘛就是要让荷包暖暖的,年过得肥肥的,这些日子多亏你帮忙,我也希望你能过个好年,袋子里的钱不多,除了这个月的月薪还有一小块碎银,大概二两左右……”这么点钱她实在拿不出手,不过她尽力了。

  “这是压岁钱?”

  他慢慢稳住气息,唇角露出模糊的笑靥,这笑,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她身上有一种愉快乐观的特质,仿佛天大的事都能揭过重新开始,每一个日出都是希望,每一天都是开始,每一个明日都有幸福在前面等着。

  没有人给过他压岁钱,没有。

  她心中咯登,欸,别这样笑,太招祸了,她会没办法再开口说话啦……

  直到梅天骄走了,盛知豫还一心纠结着。

  梅大哥,压岁钱不是用在这里啦。

  从年纪上看,压岁钱是你要给我的吧?

  梅天骄一进屋里,放下东西,也不点灯,就着黑暗迳自去倒了茶吃。

  冷茶一入口,很涩,像吞了一块冰。

  从那温暖又和乐的屋子里出来,就连家中茶也难喝了。

  “既然来了,就出来!”他早知道家里有人却不吱声。

  “怎么就是瞒不过你。”从黑暗里踱出来一个做文人打扮的男子,头戴玄黑狐皮围成的暖帽,浅白襦衫,胳臂挂着水貂毛的斗篷,神态举止带着股云淡风轻的洒脱淡定。

  这块陆地,东是伏羲王朝,西有乌尔干和西戎共同治理,南有阿银国,北地由紫陌国治理,他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伏羲王朝家喻户晓,名动京畿的内阁次辅鱼天胄。

  这条滑溜的鱼曾是京城最有才华的学子,他天分极高,科考路上可谓一帆风顺,乡试、会试、殿试均名列前茅,状元及第后,官运更是一路畅通,先得先皇青睐,荣宠一时,如今新皇即位不久,他依旧备受重用。

  梅天骄给他倒了盏茶。

  鱼天胄一点兴趣也无,简陋的木节杯子,冷水冷茶,他可不要跟自己的胃肠过不去。“这是待客之道?”

  “你不知道我一穷二白吗?有水给你吃,就要偷笑了。”

  鱼天胄一滞,“你怪我一个人在京里吃香喝辣,朝睡一揽芳华楼,晚宿霓裳曲坊吗?”

  “你纨绔与我何干?”

  “这叫叙旧。”他笑容殷勤。

  “我们的交情没那么老。”只有与鱼天胄相交多年的他知道,这人,其实是只笑面狐狸,肚子里再腹黑不过。

  给他好脸色看,一不留心还会被倒打一耙。

  “你别这样,一揽芳华楼的综月姑娘可想着你呢,一再吩咐我把她的话带到,大过年的,我老远跑来看你,年夜饭就在路上用鹿脯对付着过去了,就不能给我点面子?”

  “她是谁?”

  鱼天胄又一堵,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家伙,哀怨了半天才说起正事。“那一位让我来问问你,事情到底办的怎样了?”只是眨眼之间,他眼里的谦恭温柔全部褪尽,锐利得直透人心。

  第9章(1)

  梅天骄看他的模样,不是很情愿的从盛家带回来的小篮子里端出一只小碗公,搁到鱼天胄眼前。

  “不许全部吃完。”看他饿得眼都冒绿光了。

  “啊——你这是真的穷怕了?连这种粗俗的吃食都怕我吃?”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油腻腻的,好不倒人胃口。

  梅天骄还没抽回去的手,听他这一说,连着碗就想收回去。

  鱼天胄赶紧护食,没鱼虾也好,“有朋自远方来,没有大鱼大肉招待已是过分,瞧你那是什么举动?我们闯荡江湖时大家一起掏刀子,三刀六洞捅完了事的快意恩仇交情,竟然比这几个丸子还不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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