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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画自有她的用意,不过和润养心性,培养气质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是那种做一件事,需要很多准备工作的人,一来求好,二来性子本就这般,忍不住一点瑕疵。

  去完了字画斋,她问了人,知道白河最大的绣铺在下一个街角,春芽不愧为世间最好用的丫头,几样东西提在她手里,一点也不费吹灰之力,主仆俩信步当车,拐来拐去,一眼就看见高竖的几竿旗帜。

  店名叫“堆锦列绣”。

  名字取得大气,铺子里生意也不赖,锦绫绮罗纱绢缟纨种类齐全,顾客多是女子,鲜少男顾客,伙计很忙,每个都要招呼,尤其对几个穿丝绸衣裳的妇人态度更是殷勤,又是倒茶,又是拿果的。



  伙计瞄了她一眼,很快将她归类于那种可能只买几捆丝线的人,随便招呼了一声就不理她了。

  “这是看不起人吗?大小眼呢。”春芽可看不过去,她拉高袖子,要去找人算帐。

  盛知豫对她摇头。“何必呢。”

  大铺子货色整齐,她会进来,也只是想看看人家铺子的进货,趁机琢磨琢磨现今的流行款式和新颖的针法。想靠绣活赚钱,要推陈出新,旧花样、旧款式铁定不受欢迎。

  像她这种不掏钱出来的客人自然不受待见。

  只不过她的好脾气也只维持到看见一件摆在店里的装饰小屏风,手指堪堪伸出去,一把鸡毛掸子就差点从她脸上掸过,“去去去,要是弄脏了怎么办?客官要是无意交关,就别用手碰,绣品这种东西,最怕脏了。”



  掌柜模样的中年汉子,山羊胡子修饰得很漂亮,三角眼,瘦得像竹竿似的身材套着一件锦袍,标准的狗眼看人低。

  “真是对不住,”盛知豫摊出干净的掌心,“我只是凑近着看,不会把绣品弄脏的。”她怎么会不知道绣品怕湿怕干也怕脏?一染了污,别说卖人,还要加工去污,麻烦得很。

  他不过是拐着弯骂她脏。

  “低下的人,就连呼出来的气,也不见得干净。”他压低着嗓门,显然不想因为她们的存在打扰了那富贵人家的顾客。

  “比较起小妇人来,掌柜的,你早上一定没刷牙,”她作势捂住嘴鼻,做嫌弃状,“掌柜的一口暴牙都见客了。”

  好毒……“你这无知妇人!”掌柜气得浑身发抖,她……这是耻笑他吗?他这一生就是因为一口牙而自卑,人人敬他身份,无人敢直言,她却坦言不讳……这个、这个臭女人!

  “我这无知妇人要走了,虽然只是几两银子的生意,掌柜的你看不上,可惜也做不成我的买卖。”一买一卖都是顾客,一来一往会成主顾,二来三去便成熟客,这位掌柜不懂这道理。

  这种财大气粗的铺子,做生意大小眼,看不上她的小钱,还给客人白眼看,这种店以后请她,她还不来呢。

  两人踏出店门,隐隐还听见那个暴牙掌柜不干不净的骂着看门的伙计,什么客人都能让进吗?也不想想他们堆锦列绣坊是什么地方?

  这是指桑骂槐,迁怒来着了。

  两人离得远了,这才慢慢听不见。

  第4章(2)

  “不就一间绣坊,跩什么跩?”春芽朝里面比了比拳头,心里不服气得很,要不是小姐死活拉着,她早就把那老头子胖揍一顿了。

  “得了,这样的人京里还少吗?何必与他一般计较?”盛知豫垂着睫,说不气,是骗人,商人将本求利没错,但如此势利眼却叫人不齿,她不会义气用事用口头去争输赢,这世间,多得是先敬衣冠再敬人的人,要一一和别人论输赢,还不如像现下的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她要争一口气。

  不让人看不起她,不让人随随便便决定她的人生。

  以前的她是那种息事宁人,不与人置气的个性,她总是告诉自己,这是大度能容、贤慧美德;这种个性说得好听就是好相处、与人为善,说难听就是懦弱、胆小怕事。

  娘亲教她要以男人为天,女人一生的倚仗就是丈夫,女人要离了男人就什么都不是了,女人未嫁从父,出嫁从夫,所以,为了这个男人她什么都得忍,什么委屈都得受。

  在重生前那十几年的婚姻里,香姨娘害她不成反被赶去了别院,但是嵇子君对香姨娘并没有死心,情深意重的在一年后又把人接回伯府,两人感情如胶似漆,每天不理俗事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而她这正妻,却得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伺候个遍,府里哪个院子缺银子找她,应酬开销找她,吵架斗气找她,公婆跟前要当不能有声音的媳妇,丈夫面前要扮妻妾和睦的笑脸……她要爱护照顾所有人,那她自己呢?

  她当够了石磨心,可是谁爱她?谁会问她一句好?

  如今,她不稀罕了,她要过自己的日子。

  随后她们去了一间小店,店掌柜是个看起来比她大上几岁的少妇,一件妥贴的棉袄,盘扣是花绊子扭成的扣,别致又素雅,两道长长的柳叶眉,见人便露出羞怯的笑意。

  人与人有时候靠的是难以说明的缘分,盛知豫一见到这家小店的掌柜便心生好感。

  “姑娘,请里面坐……呃,是大妹子和小妹子,外头天冷风大,进屋子喝杯热茶吧。”最初看这女子身形以为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像一朵早开的迎春花,直到看见她梳髻的打扮,立即改了称呼。

  “掌柜的客气了。”盛知豫还了半礼。

  “不客气不客气,难得有人来呢。”她羞涩的笑,露出颊畔的小酒窝,说完立即发现自己语误,微红着脸,转向柜子后面拿起一块厚布走出来,原来屋子一角放着红泥小炉,炉上一把大水壶正噗噗的冒着热气,她利落的用厚布垫着手,拿起茶盘上的杯子,倒了两杯水。

  红泥小炉放在生意场所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微弱的热气既能驱逐一点寒气,也多少省了炭盆的耗用,对样样要精算的人家,不无小补。

  “大妹子别误会,妾身不是掌柜,相公不在,出门办货去,家里又少人手,这店只好由我顾着,相公说只要顾着门面,让人来来往往看到我们的门面是开着的,不要关门就是了。”轻言细语,笑语晏晏。

  果然不是做生意的料,哪有客人甫上门就坦言不讳自己是生意上的生手,这不是摆明了叫人家来占她便宜,实在太可爱了!

  盛知豫把茶杯捧在手心,藉着杯子散发出来的热度暖和有些僵硬的十指,“掌柜夫人……”,

  “别别别,别那么叫我,妾身夫家姓盛,大妹子要是不嫌弃就叫妾身名字吧,看样子我年纪比你大上一点,你叫我白露姊就是了。”

  盛知豫叫得极是爽快。“白露姊,好巧,我也姓盛,五百年前肯定是一家人。”

  “哪需要扯到五百年前,这会儿我们以姊妹相称,就是一家人了。”抛开一刚开始的生分,白露露出很好相处的真实性子来。

  “白露姊,这是我情同姊妹的丫鬟春芽,春芽,这是白姊姊。”

  “盛娘子。”春芽福了福。

  该谨守的本分,下对上礼节,春芽那条线是很严格的,就算她和主子感情再好,她也不会逾越那条对外的线。

  “小妹子。”白露对春芽的印象也不错。

  “我看盛妹妹梳的是妇人髻,敢问夫家府上哪里?”

  “姊姊当我是寡妇好了。”她现在是新的开始,她想要新人生,那些又臭又长的过去,她半点都不想让第三者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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