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推销员吗?
她拎着洋芋片,小心翼翼的靠到门边,用沾了油盐的指尖,微微挑开一个空隙,泄入的耀眼阳光,让她不自觉半眯起双眸。
几乎是同一瞬间,对方就发现她了。
“嗨,你好!”
爽朗的声音响彻大门内外,搭配满脸和善笑意,站在门外的男人高大健硕,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还讲究的打着领带。他的五官深邃好看,虽然理着三分头,却没有半分流氓气息,反倒散发出一种让人信赖的感觉。
他满面笑容,露出整洁的牙。
“请问,黄太太在家吗?”他问。
依依咬着洋芋片,吞咽下肚。“你找她做什么?推销健身器材吗?”
“不是。”他笑笑的否认,像哄小孩似的,耐心十足的又问了一次。“可以告诉我,黄太太在家吗?”
“她不在。”
“那么,请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他笑得更灿烂。
她舔了舔指尖,再把手探进大大的铝箔包,继续吃着洋芋片,盯着这个陌生人,习惯性的猜测对方的身分。
可以确定,对方不是镇上的人。
因为,回乡至今,对她老早到了适婚年龄,却仍待字闺中,至今不但没有结婚,甚至没有对象的不满人士,纷纷热心的来探看,人数多得都快把她家门槛踏平了。要不是知道她大病初愈、体力太差,热心人士们这才放弃为她安排密集的相亲马拉松,改为送来大量相片,让她好好挑选。
那些相片里并没有这个男人。
她很确定。
一来,是她对自己的记忆力有信心。
二来,门外的男人,的确有让人一眼难忘的条件。
延续过久的沉默,引起他的误会,笑容展得更开,高大的身躯后退,双手摊开,显示没有任何敌意。他很善于使用肢体语言。
“小妹妹,你别担心,我不是坏人。”
小妹妹?
她的视线往下瞄,看了看一身卡通睡衣,莞尔弯起嫩软的唇,无声的笑着。这一身打扮,也难怪对方会低估她的年龄——
等等!
依依迅速蹲下,双眼圆瞠。
他看得到她!
哇喔,仅仅靠着窗帘旁的细缝,这个男人就能瞧见她这身装扮?他的视力是有多好?她是从电视上看过,有些人还保留着远古狩猎时代,优异于族群的超群视力,这种人往往是最出色的猎人。一
她习惯观察,而不是被观察,想到自个儿的一举一动,在不经意之间,都被陌生人看在眼里,她双肩发颤,就是觉得不舒服,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妹妹?”男人的询问,更证实她的猜测。
“你不舒服吗?”他看见她突然蹲下。依依深吸一口气。
“没有!”为了摆脱那超强的视力,她慢吞吞的往门后挪动,确定厚重的大门能完全遮住她,才隔着门大喊。
“她大概中午的时候才会回来。”说出答案后,她抱着洋芋片走回屋子深处,决定接下来不论门铃响不响,她绝对都不再靠近大门。
她要再躲回自己安全、舒服的房里去了。
只是,门外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格外清晰有力。
“谢谢!”
昏睡的依依醒过来。
她抓抓凌乱的短发,听见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反射性的翻身往床边探去,心不在焉的摸索,几本漫画因为姿势改变,纷纷从她身上,滚落到床下去。
摸了好一会儿,小手终于探进铝箔包。
只是,她左摸摸、右探探,艰难的把指尖都触到底部了,却还是摸不见半片洋芋片。最后,她拿起铝箔包,睡眼惺忪的往里头瞧,失望的发现,底部只剩下少许碎屑。
睡前的记忆,像品质不好的影片,断续闪过脑海。
对了,她在睡着前,舒舒服服的跷着脚,一边看着漫画、一边吃洋芋片,轻而易举的把份量多多的家庭号解决干净。也难怪现在,她会觉得口干舌燥,亟需冰冰凉凉的饮料解渴。
踩踏着可爱拖鞋,她慢悠悠的下楼,朝蔚房的冰箱前进。
外头已经天黑,从楼下传来的电视声音猜测,大概是晚上八九点了。这个时间,镇
上的人们都会守在电视机前,观看永远演不完的乡土剧,还超级投入的跟着骂、跟着哭。
如果她够幸运,剧情演到精采处,例如有角色发生意外、或被宣布得到绝症、或被抓奸在床、或婚礼被破坏等等诸如此类状况,就算她经过客厅,也等同是隐形人,绝对不会被发现,更不会被家人喊住——
“依依,你怎么又睡到现在?”才刚踏入客厅,关怀的语句就响起。“六点的时候,我还去敲门,你没听见吗?现在饭菜都凉了。”
喔噢,今天剧情肯定不够精采!
她暗暗啧了一声,埋怨编剧不够卖力,才害得她泄漏形迹。
第1章(2)
“我睡觉的时候,习惯用棉被盖头,所以听不见嘛!”她嘟嘟囔囔的说道,伸手拉开冰箱,寻找可以解渴的饮料。
还没找到目标,妈妈的声音再度响起,语调直线上扬。
“你开冰箱做什么?”
“我、我、我找喝的。”
“医生说过,你不能喝冰的!”坚定的语调,不容半点质疑。“铸铁锅里有仙草鸡汤,是特别帮你煮的,整整熬了一下午,给我多吃一点。”
强大的母爱,逼得她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关上冰箱,跺步到瓦斯炉旁,用指尖小
心碰了碰锅盖,确定温度颇高,才抓了一条抹布,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先深吸一口气,再拿开沉重的锅盖。
“喔,对了,舀一碗过来。”黄陈淑婉颐指气使的口气,突然软了下来,乐呵呵的问向旁人。“杨先生,你也喝一碗,尝尝我的手艺。”
依依手中的汤匙,瞬间僵住。
杨先生?
家里竟来了客人。
“谢谢大姐,叫我爱国就好。”似曾相识的男性嗓音,充满活力与笑意,很愉快的回答:“鸡汤真香啊,还好,大姐先开口,愿意让我喝一碗,不然我还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说要喝。”无论语调或内容,都谄媚得恰到好处。
“喔呵呵呵呵,跟我还客气什么呢?”
客厅里和乐融融,笑声盖过电视声,女主人黄陈淑婉跟客人显然相谈甚欢。
依依端着一碗鸡汤,走进客厅里头,这才瞧见那个,把妈妈逗乐得像十八岁少女般,掩着嘴喔呵呵喔呵呵直笑,两颊红润润的杨爱国,竟然就是早些时候,站在外头按电铃的家伙。
在她蒙头大睡的时候,他已经登堂入室,坐在她家的沙发上,笑容可掬的谈天说笑,还得到一碗热腾腾的仙草鸡汤。
此刻,他已经脱下西装外套,不论上身的白衬衫,还是下身的西装裤,以及擦得光可监人的皮鞋,每样都是昂贵的高级货。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一如她能观察更细微处,他能看到的肯定也比白天时更多,让她乱没安全感的,连走路都僵硬得同手同脚。
她把鸡汤搁在桌上,故意不跟杨爱国有视线接触,本能的想用最快速度,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冲回厨房、或卧房——总之,任何地方都好!
向来对她的穿着不曾发表意见的妈妈,这时却故意啧啧有声,言不由衷的指责,还用手抓住睡衣袖子,强行要女儿也坐下,仿佛看透她的心思,预防她拔腿就逃。
“唉啊,你又穿成这样,在客人面前多失礼啊!”略微夸张的语气,与其说是指责,不如说是故意要点出女儿的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