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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去,滚出去!”

  守在门外的元济敛眉垂手,就算想不听不看不说,两位主子在里头斗嘴不休的声音还是絮絮传来,说到底,哪有什么好吵的呢?

  不过就是他们两兄弟……不,是夫妻各说各话,谁也没打算听谁的,彼此彼此而已,唉……那些输在这二位手里的败将们,倘若生平有幸见到这孩子似的斗嘴场面,会不会纳闷……他们是怎么输给这二位的呢?

  但听皇帝的语气里带着笑意了,这是好事。元济心里欣慰,从那日皇后病愈后,也就只见那么一回畅快,若能长长久久,那就好了。



  第7章(1)

  父皇,容若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芳菲殿”内,夜里沁着一丝入秋的凉意,容若从睡梦之中魇醒,怔忡地坐在帐中,醒来之后,她忘记自己究竟梦见了什么,却余这么一句,在她的脑海里盘旋不去,一遍又一遍,像是要煎干般熬着她的心。

  熬到了天明,终于又睡了过去,但在第二夜,在又凉了几分的夜里,她再一次魇醒,这次,她记得自己梦见了母后,梦见了那一天,自己好生气地不许母后再给穿小女娃的衣裳。

  “好好好,就最后一次了,只是谁教咱们的容哥儿生得如此俊呢?”

  如今再回想起来,容若觉得自己在那一刻仿佛看见了母后眼里的惋惜,心里有些后悔,不过就是在“坤宁宫”里偶尔让母后扮成小帝姬,一次也不过就是一两个时辰的功夫,自己怎么就不许了呢?



  再多几次……就算只是为了讨母后欢心也好啊!

  又一夜,殿外大雨倾盆,魇醒的容若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听着纱帐之外,沙沙如滔般的雨声,她没有动静,没让守在外间的小满发现主子又醒了,痴迷似地望着帐顶,她梦见了去年与律韬南下“金陵”的事,那一日的天光,咸香宜人的豆腐脑儿,以及他不惜撒谎,也要为她骗回来的素包子。

  如果她只是“珑儿”,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做一对恩爱相随的帝后,但可惜的是,她不是珑儿,是容若。

  隔日,当她悠悠地再醒转,坐在铜镜前让小宁子伺候梳发时,见他清秀的少年面上有着担忧,因为就连她自己都能看得出来,眼下的两抹阴影是教人心惊的惨青色,她苦笑按住他的手,没让他梳头,而是让小满去传话,让原本就预计入宫进见的舅父华延龄就先回吧!

  她这副凄惨的模样教舅父见了,只怕是要忧心不已。

  那一天,她寸步未出“芳菲殿”,一个下午就蜷在卧榻上昏沉地睡着,迷蒙之中,看见了律韬进来短暂逗留的身影,他侧坐在她的身畔,曲起手背轻抚着她的睡脸,这位帝王的一脸心疼,就连她也忍不住要动容。

  她恨他。

  如果那一日在“莲华山庄”,他就这么撒手让她去了,或许她心里对他的恨,就不会凭添那么多的悲凉。

  一夜复一夜,她梦着自己还魂之前,身为“齐容若”的生平,梦见自己为了不辱皇后嫡子的矜贵身份,无论诗书骑射,都是精益求精,为了不负父皇视为储君的期待,日日勤于构思天下大计,在风起云涌的诡谲朝堂上,淬炼出治人的手段,她不能去想自己是否曾经为了盘算而错杀无辜,只能往前看着她即位之后,可以造福多少黎民百姓。

  只是,这一切,怎么就……没了呢?

  一切有为法,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应作如是观;如果,这是世间上万物的真理,那么她想问天,如果一切都是空,又何必让她拥有过再失去呢?她真的很想知道……

  父皇,儿子究竟做错了什么?!

  容若忍不住嘲弄自己,死了一次又活了一回,竟然还是看不穿这盘踞在自己心上的纠结,她笑律韬执着,自己又何尝好到哪儿去呢?

  终于,在这一天,容若在用过早膳之后,踏出了“芳菲殿”,来到了御花园的湖畔柳树下,看着荷花尽谢,只余几根莲蓬随着叶波轻摇。

  “容若。”律韬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后,眸光深沉地看着她又清瘦了几分的容颜,自那淋雨一病之后,就没再见她腴润过。

  她转侧过娇颜,注视着他久久,终是微笑道:“容若先谢过皇上让人准备豆腐脑儿的一片心意,与那日我们在‘百阳镇’吃的味道如出一辙,真让皇上煞费苦心了。”

  今早,当容若看见小满张罗备上的豆腐脑儿与素包子,楞了好半晌,豆腐脑儿是原来的味道,素包子相较之下,比起在“百阳镇”吃得美味,却让容若心里怅然,因为那日吃的味道虽不甚佳,却令现在的她怀念。

  “还有想吃些什么吗?朕让人去替你准备。”多日来,她不思饮食,今早听到来人回报,说她进了一碗多的豆腐脑儿与半笼素包子,律韬只是听闻这些,已觉欣喜异常。

  容若笑着摇头,抬起纤手,从拂过的柳条上摘下一片眉叶,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最后放开手,让那一片柳叶轻轻的,飘进了水波里。

  “请皇上把曹开交给我来发落吧!”她看着他轻蹙起眉心,似乎在疑惑她怎么会知道这段时日前朝发生的事,吏部侍郎曹开曾经是追随睿王爷的人,前些时日,曹家纵侄行凶,打死了一个走江湖的老人,而容若知道曹开的德性,这人所犯下的罪行绝不仅此。

  当初就想过要办了,却不料世事变化至此,律韬不是傻子,但是,他为了她轻纵了一些睿王爷党羽,正好今日留予她亲自收拾。

  律韬眼色黝沉,勾唇笑道:“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但看来这后宫的高墙也没能挡得住容若的耳目,你是怎么知道的?裴慕人和华廷龄他们这几天都没进宫,就是进宫了,朕也不让见你,是谁给你捎的信儿?”

  “想我从前好歹在朝野之间运筹帷幄了那么些年,在这宫里若没几个能够替自己办事的忠心奴才,我这主子岂不是当得可悲失败?皇上放心,今天我敢向你提曹开的事,就没防你知道我身边有人。”自从向青阳取回睿王印信之后,容若就不可能像从前还是“珑儿”时,任律韬蒙蔽耳目,她只消与几个亲信联络,事情自有他们替她办妥。

  后来,容若不免好笑地心想,孟朝歌确实该忌惮她没错,万分应该。

  律韬抿唇不语,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再见到这人再展捭阖的姿态,难免还是有几分的余悸犹存。

  容若不管他的想法,只想与他将话说清楚,“不只曹开,还有其他曾经跟随过睿王爷的臣工们,我会逐一帮皇上料理了,这事由我来办,比皇上亲自操办还要省事,毕竟谁也没我清楚这些人的身份底细,不能留的人,就要去得干净,几个真的能做事的臣工,皇上就留做己用,如今睿王殁了,他们就算再不服皇上,只要你能妥善对待,再加上我派人捎个警醒,不愁他们不服。”

  “朕不管他们服不服,只想知道容若你意欲为何?”

  “我只是在想,把自己曾经欠皇上的一世清平偿还了之后,皇上或许也就能够放心,让我出宫去。”她回眸,望着那一汪碧波,眼色凉冽,既然决定放手了,她就不再眷恋。

  “这主意想得倒美,也不看朕允不允?!”律韬心头一震,双手紧握,极尽力才维持住镇静,冷笑了声,话说得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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