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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页

 

  钱父吼叫着,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气得泛红,连眼里也充斥血丝。

  正在店铺后头向客人展示货样的洪郎,听着店里有人吵闹,不悦的走了出来。他的店铺刚开不久,正是要紧的时候,最容不得闹事。

  原本,他以为是地痞流氓,或是同行派人特意过来大呼小叫,想吓跑客人。但他掀开帘子,瞧见来者竟是娇儿一家,怒气就化为讶异,连忙上前招呼。

  “失礼失礼。”



  他对着钱父打躬作揖,笑容满面。

  “怎能劳驾你们过来呢?该是我过去拜访才对,我连聘礼都准备好了。”

  此话一出,娇儿的眼泪又夺眶而出,哭得更伤心。

  钱父气得出气多、入气少,摇摇晃晃的扬声咒骂:“你这不要脸的家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咬牙冲上去,揪住洪郎的衣襟。

  “请您不要动怒,私定终身是我的错,但我是真心的,愿意用余生弥补,今生今世都对她好,绝对不离不弃。”洪郎认真许诺,充满诚意的双眼,含情脉脉的望向一旁。



  娇儿痛哭不已,钱母则是宛如疯狂,哭着冲上来,用尽全力对着洪郎又哭又打。

  “冤枉啊!”

  她声嘶力竭,发散眼红,潺潺指控。

  “你怎么还在胡说八道?难道是非要害死我,才会甘心吗?”

  店铺里哭声、骂声不绝于耳,屋顶的瓦片,都快受不住吵闹,酝酿着要集体出走。客人们想知道内情,故意逗留不走,假装在挑选商品,其实都树直耳朵听着,有人还不顾礼貌,双手环抱在胸前,大咧咧的看着。

  被槌打咒骂的洪郎,露出困惑的表情,不解的问道:“我只是要提亲,明媒正娶才不辜负这份情意,怎会是要置人于死地呢?”

  这句话犹如火上加油,钱父气得头发根根竖起,钱母哭得跌坐在地,双腿胡乱踢蹬,之后爬着真要去找绳子,当场就悬梁自尽。

  “要死快死,省得再给我丢人现眼。”

  钱父非但不阻止,反倒呲牙咧嘴的怒叫,眼睛都迸出杀意。

  洪郎慌忙叫着;“千万不可以!”

  “看,舍不得了吧?”

  钱父恨恨的狞笑。

  “你不是在信里写着。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今天就成全你们,让你们都变成鬼了,再去恩恩爱爱。”

  洪郎连忙摇头。

  “我敬重伯母,就像敬重自己的母亲,怎么会写这种荒诞的言词?”

  “不用狡辩,你写的信被我瞧见了!”

  那封信写的情意缠绵,满是甜言蜜语,就连河塘幽会的细节,也描写的一清二楚。

  洪郎面露窘色。“那是我与娇儿——”

  “娇儿?”

  钱父眼前发黑,简直就要呕出血来。

  “你这个禽兽,竟然母女兼收,连我女儿也玷污了!”

  家门不幸,他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不不不,我绝对没有这个念头。”

  洪郎努力摇头,连忙的否认,不知怎么发生这等误会。

  “我爱的只有娇儿。”

  泪湿衣裙的少女,俏脸上却不见喜色,仍是泪如泉涌,悲切的泣喊:“那你为什么写了情书,寄给我娘?”

  那信纸开头的亲昵称呼,才映入眼中,就教她伤心欲绝。

  “你竟然连我娘都——呜呜——”围观的群众哗然。

  这个洪郎外表看来,老实又可靠,但没想到原来是个衣冠禽兽,不仅诱拐已婚妇女,就连对方的女儿都不放过,来个老少通吃,也难怪钱父訾目欲裂,幸亏身手矫健,连忙闪开,嘴里急急辩解。

  “我写的情书,真的是给娇儿的!”

  “好!”

  钱父咬牙狞笑。

  “好,你这个杀千刀的,竟然还想狡赖!信我都带来了,上头写的明明白白。”

  颤抖的大手,从袖子里头,拿出一张被捏皱的米色信纸,当众摊开在桌上,顾不得家丑外扬,铁了心要揭开洪郎的罪证。

  众人一拥而上,争着要看信。桌旁围满人群,被人墙挡住的,则是在后头跳呀跳,能看见一两字都好。

  只是,人们瞧了信,都静默下来,个个神情复杂。

  “怎么了,为啥都不吭声?”

  得不到声援的钱父,气急败坏的质问。每个对上他视线的人,都心虚的转开眼睛。

  “你们是没瞧清楚吗?”

  “瞧是瞧清楚了,只是——”

  有人吞吞吐吐,小心翼翼的说:“您最好自个儿再仔细看一看。毕竟,这件事我们这些外人——”

  钱父双眉紧拧,把信抓到身前,忿忿不平的咆哮。

  “你们都不识字吗?信上写的明明白白,就是这家伙勾引我家——”

  视线扫到信上,大嘴吐出的咆哮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咻的一声抽气。钱父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双眼直瞪着信。

  娇儿担忧父亲,是重读信上字句,怒火攻心才动惮不得。

  “爹!”

  她泪痕未干,抱住父亲僵直的身躯。

  “您不要这样,这信我们不看了!不看了!”

  她抓过信,想要撕个粉碎,信纸却意外坚韧,撕了半天就连裂缝都没有。

  挫败的她伤心欲绝,软软的坐回地上。信纸不偏不倚,就飘落在她眼前,像是故意要让她再瞧一遍。

  当她的双眸,不由自主的掠过信上时,神情即刻从伤痛转为惊骇,脸色变得比高山上的积雪还要白。

  “你竟然——竟然——”

  她瞪着洪郎,虚弱的吐出几个字,然后——

  咕咚!

  娇儿昏过去了。

  顾不得旁人诡异额注视,洪郎冲上前去,抱住昏厥的情人,心疼的轻轻摇晃,再一手把信拿到眼前呢,想确认到底是哪里出错,竟会闹得娇儿一家子,寻死的寻死、昏倒的昏倒,还有一个僵直不动,杵在那儿像根石柱。

  这一看,连他这个写信的人也愣住了。

  信上的字句,的确都是他写的没错。但是,倾诉绵绵情意的对象,既不是他所写的娇儿,更不是让钱父暴跳如雷的钱母,而是他将来的丈人钱父!

  洪郎目瞪口呆,不知是哪里出了错,手里的信纸,却从柔软转为坚硬,信上墨迹淡去,绉折变成一张脸,咧开的嘴嘎啦嘎啦的刺耳笑声。

  闹出这场风波的它,四角卷起,如使用四肢,轻易从洪郎手里挣脱。

  然后,它得意的跳着跳着,快乐的跳出店铺,消失在门外,只剩那嘎啦嘎啦的笑声,还留存在众人耳力。

  隔着四方街广场,对面有间安生药铺。

  这天药草刚刚运到,灰发长须、德高望重的掌柜踏出门来,跟运送草药的车夫寒暄,还要仆人送上热茶热食。他为人厚道,从不亏待车夫。

  “这一趟顺利吗?”

  他关怀的问,看着多达十车,用油布覆盖的药材,想着能医治病人,就觉得心情愉快。

  车夫咕噜咕噜的大口喝茶,放下杯子后,用手抹了抹嘴边。

  “仟阵子天摇地动,连雪山都迸出裂口,我这趟走货,一路都提心吊胆,就怕路上哪里会塌方,好在能平安无事,把您这十车的乌头都送到了。”

  掌柜的脸色乍变。

  “乌头?”

  “是啊,满满十车的乌头,邻近几座山都挖遍了,好不容易才凑足您要的十车。”

  车夫拍拍胸膛,义气慷慨。

  “这差事真难办,不过既然是掌柜您吩咐的,我当然要尽心尽力。”

  受到敬重的掌柜,却半点都不感动,没有夸赞车夫,反倒急忙去掀开车上覆盖的油布,逐一确认油布下的药材。

  每掀开一车的油布,他的脸色就更苍白。

  乌头。

  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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