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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中,她衣衫淡雅、背影娉婷,无论是盈盈一握的纤腰、苗条柔美的身形,都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岁月并没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依然是秀发如云、素颜清丽的脸上五官精致,白瓷般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几近透明,浑身都散发着浑然天成的从容与安宁。

  一霎时间,男子早已因无数次失望而变得麻木的感官,全部都因这喜欢和恨意而复苏。

  然而,唯一不属于他记忆之中的那个意料之外……是她的右颊。



  她侧着脸,正淡然轻柔地对着那受伤的士兵微笑,而那面对着他的右颊上,芙颜如雪、面容光洁,并没有那块红色的胎记!

  抓住马缰的十指修长,蓦地施力,男子在心中发出冷冷的笑声。

  她骗了他!

  她的家乡、她的容貌、她的一切……全部都是一个骗局!

  彻头彻尾的欺骗!

  这几年,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并派暗卫四处追查她的下落,想起她曾说过自己是泷州人,便将搜寻的重点放在那里,可结果呢?敬忠职守的暗卫们将整个泷州都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出她的下落。



  那么,这一切只能有一个解释……她并不是泷州人。

  缓缓地撇过脸去,男子手里缰绳一扬,紫骍驹欢快地撒腿朝大部队前方驰骋而去。

  他不敢再看她,因为若是再看她一秒,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跳下马,将那个费尽心机欺骗自己的女子劫持上马。

  颜樱宁……

  你千万不要让我发现,你甚至连名字,都是欺骗。

  第1章(2)

  马蹄疾疾、军旗猎猎,大队人马一路朝城东进发……瑛王的军队在城西,他们被玉陵郡守马四清很用心地安排在东边安营扎寨,生怕两方人马一言不合打起来。

  而男子绝对没有预料到,当他强迫自己回过头时,屋檐下的女子却刚巧抬起头,余光一眼扫视到高头大马背上那抹白衣如雪。

  她有些怔忡地凝望着那渐渐远去的颀长背影。

  记忆里,有个俊秀高贵的少年也爱着白袍,他喜欢叫着她“樱姐姐”,眼中的光彩由迷茫到敌视、由愤恨到不安,最后全部变成了无条件的信任与深深的依恋。

  他那样信任与依恋她,然而到最后,这如珍宝一样可贵的情感却被她亲手打碎了。

  他会恨她吧?

  他一定不会再记得她吧?

  女子的泪水,忽然盈满眼眶,她抬头望向遥远的天际边,重重云霞如火一般的燃烧,在这样动荡不安的日子里,任何的回忆和想念都是安稳美好、弥足珍贵的。

  就像是桂花酿出来的第一壶美酒、就像是少年衣衫上淡淡的篆香。

  十年前的那个冬天,整个皇城骊京都如同冰冻三尺,这座以繁华和奢侈闻名的城里,每个人的心,上至高官、下至平民,无不惶惶。

  那高高在上、堂堂的一国之君瑱帝,竟然一夕之间在皇宫禁院内离奇地失了踪,加之手握兵权的胞弟蓟王也早于半年前被人刺杀身亡、尸骨无存,放眼整个朝野,犹如失去了主心骨,在顷刻之间,轰然倒塌……

  果不其然,叛军韩王,瑱帝那位被先皇放逐苍茫之地长达数十年、下令任何时候都不得入京的远房堂叔,趁势由溯洲起兵,数十万大军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气势磅礴地向皇城进军,很快便一路凯歌高奏、势如破竹般冲破无数座坚固的城池。

  士气高昂的军队,踩过无数条血流成河的道路,铮铮铁蹄,踏着数十万人的尸首,直到最终杀进了骊京城,将韩王拥立为帝,从此改朝换代。

  韩王称帝后,开始着手于一连串的改革,招贤纳才、劝农桑、薄赋敛、息干戈、禁淫巧、省力役等,并认为九域之广,必伫才能,凡能安邦国定边疆者,皆不计门第、不拘资格,一律量才使用,这些新政使得整个朝野宛如注入了新活力,上下一片欣欣向荣之色。

  新政的出台,在极短的时间内收拢了惶恐不安的人心,天下似乎开始渐渐平稳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登基称帝的新皇竟也是个短命鬼,他的离奇暴毙成了一桩悬案,好在被钦点继位的韩王第五子,字讳“寅”,在诸多皇子中,无论是才智、谋略、功劳,皆称不上头筹,自幼因“孝”而闻名,战战兢兢地当了皇帝。

  这皇帝当得窝囊,政治上不仅毫无建树,还时时被自家兄弟瑛王吓得魂不守舍,干脆心一横,退位当了太上皇,就让儿子跟那手握大权的老十四去斗吧!

  黎明百姓又开始了惶惶不可终日,暗忖着:这天下,莫非又要乱了吗?

  没想到,登基为帝的太子倒是与其父不同,不仅坚持推行祖父新政,并且同时大赦天下、减免徭役。

  一系列“仁政”使得百姓们无不交口称赞,天下文人也极尽所能,以诗词歌赋来赞颂新帝的“仁爱”之心,这祖孙三代虽然在史册上逃不掉“乱臣贼子”的讽喻,但自古以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加之这位新帝勤勉,比起那终日沉溺宠妃美色的前朝瑱帝,因为一个妃子死了就意志崩溃、不问政事……啧!一心一意只想求死的昏君来,不知要强到哪里去了!

  好啦!老百姓又有好日子过了、天下又太平了!“甘美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这不再是梦想。

  但,真相是这样吗?

  圣武元年,正是新皇继位后的那年深秋,骊京城东,有一处不大起眼的院落。

  从府外看,这院落与其它家户人家没什么两样,然而府内布置却大相径庭。

  不仅搭建着草庐,还栽种着成片、成片的桃、李、杏、桑,小坡下分田列亩,种着青绿菜蔬,田边打着土井,一只木桶随意搁着,大户人家的富贵气派竟一洗皆尽,倒如农家般朴实无华,在这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的京城,实在是个例外。

  这天,天色已暗,天际月如弓、满院灯如昼。

  屋内,有恩爱夫妻二人正坐于桌边,禀烛长谈;屋外,一个小人儿正蹦蹦跳跳地走上台阶,朝虚掩着的门口走去。

  这年龄不过十岁的女孩儿,生得眉眼如画,额间清气流转,模样儿十分娇俏。

  尚未长成的小身子上穿着件大红洋绉的小夹袄儿、鹅黄色的绣花裤、红艳艳的凤头鞋,一头柔软的黑发被灵巧地梳成了两个小小的包包头,簪着一对展翅蝴蝶样式的粉色花钿,整个人看起来分外可爱。

  刚刚走到虚掩的门口,突听见屋内“噗通”一声,正欲出声唤“爹娘”的小女孩吓了一跳,微张着小嘴,惊奇地从门缝瞧见一向为人忠厚正直的父亲,竟恭恭敬敬地朝着温柔端庄的母亲跪倒在地。

  欸?爹爹是做了什么错事正在向母亲认错吗?那,母亲会不会拿板子打爹爹的手心呀?

  小女孩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时倒不敢推门进去,只歪着小脑袋好奇地直朝里张望。

  屋内,妇人亦是为丈夫的举动震惊莫名。

  “相公,你这是做什么?”她惊愕地站起身,正欲伸手去拉,男人却执意不起,并说:“娘子,为夫今日有些话要说,请娘子好好听着。”

  妇人与丈夫相伴十多载,情深意重,一向最知其心思,心道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便也跪于地下,郑重地点头道:“相公请说。”

  “娘子……”只听男人长叹一声道:“如今景大人因修皇陵一事遭人诬陷,已关在了大狱中,九族蒙难,我不能坐视不理,哪怕散尽万贯家财,也必定要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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