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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眨了眨眼,四周一片灰白,摸着身上的被毯,直觉自己现在应该是在医院里。

  头部隐隐作疼,就连张嘴动舌都令他痛得眉毛一皱,忍不住“唔”了一声。

  他想喝水,只得忍痛翻身,不料竟被躺在对面的人影狠狠吓到。他心房一紧,几乎以为这是他脑袋遭受重击所产生的幻觉……

  乐乐……他动了动嘴,却没喊出声。



  杜乐茵静静躺在医院提供给看护用的折迭床上,那张床很窄,单人躺上去不能翻身,她娇小的身躯缩成一团,乌发微乱,在颊边伴随她静稳的呼吸一阵飘动。早晨熹微的光自窗口摆荡进来,映照在她身上,仿佛熨上了一层淡淡金箔。

  简础洋震撼了,这份庄严静美,竟使他愣在那儿,有股冲动想屈膝跪地,虔诚膜拜,可他不敢。

  他怕自己一旦轻举妄动,就会破坏了这一刻的宁静。这半年,她从没如此贴近,即便是在职场上,她毫不掩饰的防备态度总令他灰心。

  简础洋忍住浑身的痛,坐在床沿,贪恋地瞅望她沉睡姿态,那么近,又那么远。

  这般物是人非,很难不感伤。

  不知道过了多久,杜乐茵醒了。



  她迷糊睁眼,像是感受到病房里的气氛变化,还不及挣脱惺忪,便对上了他浓黑如墨的眼及深邃注视,她顿时傻住。“你醒了?”

  “……嗯。”

  “感……感觉怎么样?会不会头晕想吐?你怎么不叫医生过来看看?”问完最后一句,她从男人深沉爱怜的顾盼里得到答案,不禁有些生气,气他连在这种时候都不顾虑身体,搞什么深情凝望!

  “那里有救护铃。”她提醒,却见他没动作,视线像凝结在自己脸上、身上,久久不移,她被看得发烫起来,想起自己刚睡醒,样子肯定很糟……

  她下意识整理头发,随即一顿——不对啊,以前又不是没见过!

  “快点!”她暗恼自己这般在乎的反应,在伤员面前又不好发作,只得边催促边起身,走往病房里设置的厕所,整个人无力地背靠门板,轻声叹息。“到底想怎样嘛……”

  她不喜欢现在这种纠扯不清的情况。

  偏偏又无力改变。

  为了调适心情,她花了比平常还久的时间梳洗,磨蹭好出来,医生的复查也差不多告了一段落。杜乐茵犹豫着该不该上前探问。该吧?毕竟打伤他的,是她的亲人……

  “请问……还好吗?”

  年轻医师一愣,看向简础洋,只见后者点了点头,那医生才道:“外伤没什么问题,但简先生头部曾遭受碰撞,详细的情况可能要等断层扫描的结果出来才好定夺。”

  杜乐茵小嘴张大,脸色略白。这……这么严重?

  “啊,还有简先生目前口腔破裂,不太能说话,进食时也得多注意,假如其他地方没异状,就可以准备出院了。”

  “喔……”杜乐茵瞥他一眼,也难怪从她醒来以后就没听见他开口。自家弟弟身手如何,她很清楚,吁了口气,向医生理解般地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她没办法扔下他不管。这是她作为一个人的基本道德。

  “你……要去厕所?”医生一走,杜乐茵便看见他从床上站起,不禁一问。

  “嗯。”简础洋点头。“还要……丧……班。”他说话有点大舌头,不知是因懊恼还是疼,他下颚绷紧,不再开口。

  上班?杜乐茵见他进了厕所,只好先收拾病房里的东西,直到他盥洗完毕,才坚定地上前说道:“你这样不能去上班。”

  简础洋睇着她。“很多事……没交代。”

  她沉默,要换作以前,她肯定无法理解男人对于工作的执念竟能深到不顾身体,连重病受伤都不得休息的地步。但这半个月来,朝夕相处,她亲眼见识到这个人在公事上肃冷果断、认真严谨的一面,知晓他是如何尽力做到最好,深受上司下属信赖,仿佛“棠人”一没了他,就会垮掉那样。

  而他不论过去到现在,从没为此喊过一声累。

  杜乐茵叹息,不禁深深地怜惜这个从不懂表达自己的男人。

  这段日子他说要送她回家,都不是真正地结束工作,而是特意抽出空来。他的方式始终都很笨拙,不过问她的真切需要,实在令她哭笑不得。

  但又教人舍不得责备。

  于是她缓了表情,柔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今天没有什么非你不可的事的话,能不能好好休息一天?我……我会照顾你。”说着,她担心自己说服力不够,又附加一句。“拜托你。”

  简础洋睁大了眼,若不是身上的痛太过强烈,他肯定以为自己在作梦。

  杜乐茵依旧是那般淡淡柔柔的样子,问他。“好吗?”

  好似时光倒流,回到了他们尚未在一起之前,她也是眨着黑澄澄的眼,软声问他:好不好?好不好?

  怎可能不好?“好。”

  杜乐茵闻言松了口气,又听他道:“计算机……在车上……”

  “嗯,我去拿。”昨晚杜司爵是开他的车过来的,车钥匙自然留在她身上。

  杜乐茵走出病房。简础洋沉默地目送她背影,握了握拳,怀想起昨日拥她入怀的滋味,心情万般复杂。

  他遵从母亲的话,不属于自己的从不强求,唯独她。她是令他心灵平静的一帖良药,作用不单单只是止痛剂那般简单,不管她和另一个男人是什么关系,他都放不了手,自私一点说,他受不了她去别的男人那里;卑微一点说,他不能没有她。

  他感觉自己像极了末期的吸毒病患,快没了自我和理智,只要这唯一的人能留在他怀里,即便遭人狠狠挞伐、唾骂,全无所谓。

  敲门声响起,刚才那位年轻医师探头进来瞧了一眼,确定杜乐茵不在以后,笑得很戏谵。“哟,不准备出院了?”

  简础洋懒得理他,两人是大学同学,在一次酒会上见面,对方前些日子表达想转来德安工作的意愿,简础洋无不可地替他斡旋了一把,毕竟有个自己人在医院里,行事总是方便许多。

  “兄弟,我昨天半夜可是一接到急诊室的通知就来医院了,你居然给我一脸酱菜般的表情……呜呜,好伤心啊。”

  “我是……病患……”简础洋眼神如刀,声音更冷。

  “是是是,你是病患,没什么大不了的病患。啧,若不是你在唐家高层,昨晚搽个药就会赶你回去了,不过一些跌打损伤,痛一痛就没事了,亏他们紧张得要死,还做什么断层扫描……哈!”

  “……”

  “唉哟,好啦,跟你说正经的,片子已经出来喽,放射科的正在看,你希望我怎么讲?”

  简础洋沉默,陷入思考。

  年轻医师又乘机表达了一下自己对于权贵的酸葡萄心理,换作一般人,就算是急诊件,等正式报告出来至少都要两、三天呢!

  “总之你想一下,我要回去工作了。”

  “等等。”他……该不该真的用这样的方式,强逼她留在自己身边?

  简础洋天人交战,看她今早的情状,想必在他伤好之前不会撇下他不管,可先前硬调她过来内部,他已做错一次,错得堪称刻骨铭心,若非发生眼前这般“意外”,他能保证……两人之间肯定无望了。

  思及此,他叹了口气。“不了。”

  “嗄?”

  “该……怎么来,就怎么来。我明天……出院。”简础洋撇过头。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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