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示意手下押著最后的这一批人下山。
天空突然飘下淅淅沥沥的雨,在绿叶上凝成一颗颗巨大的水珠,瞬间将林子里的人全都打湿。
“亚历!”
桑玛凄厉叫住他急急往蕗琪而去的脚步。
林子里的三个人互相凝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水痕,有雨水,也有泪水。
“她只是个低贱的吉普赛人,你爱上她什么?”桑玛嘶喊:“因为她的美貌吗?我比她更美丽。还是她的魔法?她真的像其他人所说的,对你下咒吗?她配不上你,你为什么看不明白?”
对她的绝望凄然,亚历的心一软。
“桑玛……”
“是你自己说的,她不过是个卖弄草药知识的吉普赛人,靠爱情符骗骗那些无知妇女。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会被一个骗子迷惑?”
“你这样跟人说我?”蕗琪双手一盘,皱眉地看著他。
“蕗琪……”亚历上前一步想向她解释。
“对!亚历认为你是个贱货,他在我哥哥面前亲口这么说。听见了吗?你在他心中什么也不是。”桑玛加大音量。
亚历青筋暴露,连忙转向她。
“蕗琪,你听我说……”
“我知道。”蕗琪叹了口气。
“当时的情况是……”
“亚历!我了解。”她举起一只手耐心地重复。
亚历的嘴巴喀的一声合上。
想也知道,当时一定是他陷入某种必须替她解除压力的氛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人觉得她们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不表示我喜欢你的说法,但我能理解。我们有得是时间谈,你还是把你的问题先解决一下吧。”她对桑玛的方向示意。
一趟单纯的采药之旅却演变成被暴民所逼,还要看桑玛的悲苦爱情剧,真是麻烦。
第9章(2)
亚历轻抚她柔嫩的脸颊,心头涨得满满的。
他的蕗琪。
他怎么会以为她会误解他呢?
他想紧紧地抱住她,用力吻到她晕过去为止。
最后他只是转过身,望向桑玛。
“桑玛,如果这些年来给你错误的印象,是我的不对。”虽然他想不出来自己哪里给她错误的印象。
“你先回去,我送蕗琪回家,确定没有其他人埋伏在附近,我就回去跟你好好谈谈。”
桑玛哭著摇头。
所有的教养、姿态都化为乌有,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心碎的女孩。
蕗琪叹了口气,轻触他的臂膀。
“你先送她回家吧!我不会有事的,改天我们再……”
她的身体突然一震。
亚历连忙扶著她。
有一刻,她的表情极端古怪,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她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亚历跟著她一起往下望。
她的胸口,一点淡淡的红印开始渗出来。
然后,红印渐渐扩大,犹如一朵怒放的玫瑰。
蕗琪--
远方传来一个声嘶力竭的怒吼,好一会儿亚历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声音。
他像是用极慢极慢的动作抬起手接住她,每个关节沉重得像灌了铅。
“啊--”桑玛的尖叫终于穿透他闷涩的世界。
亚历跪倒在地上,她大张著眼。脸色惨白,胸口的血印迅速湿透她和他的衣襟,他的手摸到从她背心透过来的一支箭。
他试著张嘴,嗓子却像是被谁偷走了,无论如何也挤不出声音。
“亚……”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想摸他的脸庞,叫他不要担心。
然后,手一软,那双美丽无比、动人无比的黑眸,永远地闭上。
亚历心痛到几乎没有感觉。
“哥……哥哥?”桑玛无法置信地低喊。
斯默噙著一丝微笑,轻松地从林中走出来。
亚历近乎麻木地抬起头。
“哥哥,你--怎么会--”
“闭嘴。”斯默嫌恶地斥喝她。
桑玛立刻住口,软软地坐倒在地上。
“为什么……”亚历盯著他,依然是一片震惊过后的麻木。
“因为你不听话,亚历。”斯默依然噙著那丝公子哥的微笑,摇头叹息。亚历望著怀中开始失去温度的爱侣。
“你知道我父亲的第一个孩子是谁吗?”斯默指了指他身后的桑玛。“我的妹妹。”
亚历木然抬起头看他。
“真的,没错。”斯默点头向他证实:“我们是同一个父母生的。但是我母亲生下我的时候,死老头跟第一任妻子还有婚姻关系,我是他们的私生子。后来他那个可厌的老婆死了,他终于将我母亲扶正,所以在他们的婚姻里,合法出生的第一个小孩是桑玛。”
桑玛呆呆看著他。
斯默所有温文可亲的假象全部消失,带著掩不去的厌恶盯著她。
“律法规定,唯有合法出生的长子或长女才有继承权。也就是说,未来她可以继承爱尔家的头衔和财富,而我,身为为他劳碌卖余的大儿子,我什么都没有。”
“老家伙鬼迷心窍,只想著靠女儿跟其他家族势力联姻,而‘爱尔女公爵’的头衔就是她最好的嫁妆,于是他迟迟不肯正式收养我。偏偏这个蠢女人这辈子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嫁给你。”
“这样也好,我本来想,她嫁给你之后,只能跟你一起住在洛普家的领地,老家伙终宄是必须面对一个事实:他需要一个留在王城、陪他一起奋斗的儿子,他一定会办理收养,把我合法的权利还给我。不然你以为我每年夏天浪费这么多时间,带她来看你是为了什么?”
他冷笑一声:“没想到,你却爱上这个吉普赛小钱人。我一再为你们制造机会,试探你,就是要你赶快把这个愚蠢的妹妹娶回家,你却要我带她回王城去,帮她找个丈夫?那一刻我就知道,一切都没有用。只要这个小贱人还在,你一辈子都不会爱上桑玛,于是我开始想,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这些吉普赛人不得不逃走?”
“那些病死的人都是你杀的?!”亚历的嗓音低哑得恍如千百年没有开过口。
“几个小老百姓,有么大不了的?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以自己的生命侍奉贵族。”斯默耸了耸肩。
“要弄到那个吉普赛女人的药袋并不难,我自己手中就有好几个。我选定几个对象,定期调换那些人的药袋,将他们弄得要死不活。而我只要在自己的伤口上涂些猪血,弄得它好像跟其他人一样伤口好不了,这几个为我换药的笨女人就相信了。”他轻蔑地看妹妹一眼。“我完全摆脱嫌疑。比较麻烦的是罗勒医生来看我的那一次。为了取信于他,我不得不把已经愈合的伤口又割开一点。”
“啊,那可真是痛啊!”他愉悦的笑脸,仿佛一个小孩在谈论寻常的恶作剧一样。
“为了增加悬疑性,我甚至找了一个夜晚披上红斗篷,故意在受害者家附近让人看到。反正吉普赛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受欢迎的对象,要挑动这些愚蠢的村夫村妇起来反对他们,真是再容易不过。”
“我的这一切用心都是为了让你回头啊,亚历。”他叹息。“我原以为这个吉普赛女孩只是你的宠物,不会傻到对她动真情。没想到你竟然真的爱上这种低等的人。”
“我们是贵族,妻子才能为我们繁衍高贵的血统,平民女子顶多当情妇,吉普赛人?她们连情妇都不配。在我们高兴时,站在她们分开的大腿间发泄一下即可。”斯默啧啧舌,对他摇摇头。“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亚历。”
“你以为,杀了蕗琪,我就会回头娶桑玛吗?”他低哑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