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僵持半晌,终于,他举白旗投降。
“好吧!随便你,我就当自己今晚中邪了!”他话说得负气又逞强,她听了,丝毫不恼怒,忧郁的容颜反倒破开灿烂的甜笑。
她笑得愈开朗,他愈觉得自己像傻瓜,不情愿地别过眼,不去看她令他心动的表情--
“你说吧!要从哪里开始?”
从填饱肚子开始。
吃了烤小羊排和熏鲑鱼三明治,喝了点红酒,跳过他坚决不吃的蛋糕,两人带着微醺,向小贩租借了两双直排轮。
“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很会溜轮鞋,我们来比赛吧!”她提议。
“以前的轮鞋跟这种直排轮可不一样,你会吗?”他很怀疑。
“那你呢?你会吗?”她反问。
两人彼此相凝,都看得出对方从未试过直排轮,也看得出谁都不想认输。
“比就比!”傅信宇一摊双手,接下战书。
夏初雨笑着穿鞋,系紧鞋带,摇摇摆摆地扶着公园座椅的背把站起身。
“走喽!”
第8章(1)
傅信宇不愧是小时候玩过轮鞋的高手,不用扶手,直接便开步滑,双手平举找到平衡点后,很快就抓到诀窍。
“只是多了几个轮子而已,没问题!”他很满意自己的表现。
“等等我啊!”眼看他已经开始加速,夏初雨急了,忙忙追上,一个煞车不及,从后面冲撞向他。
“啊??”她紧张地尖叫,怕自己撞伤他,焦急地喊:“快闪开、闪开!”他果然一个轻巧地侧身让开,她冲过他继续往前,狼狈地挥舞着双手,正当她以为自己会难看地摔得四脚朝天时,两条有力的臂膀从身后揽抱她的腰,稳住她的跌势。
“放松,我不会让你跌倒的。”
低沉的声嗓给了她勇气,也给了她力量,在一阵左右摇摆后,她总算勉强掌握住平衡。
“其实不难的。”他灵巧地将她转个方向,让她站在自己身后。“抓住我的腰,我来带你。”
她犹豫。“可是我们说好了要比赛的……”
“这时候你还跟我说什么比赛啊?小姐,还没开始比你已经注定输了好吗?”他话里分明噙着揶揄。
她不服气地嘟嘴。
“怎样?你到底让不让我带?”
“好啦好啦我认输!”她嚷嚷。“你带我吧!”
他满意地朗声笑了,一把抓过她小手,揽在自己腰际。“扶好。”
“你……要溜慢一点喔。”她怕怕的。
“知道了。”他莞尔。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她像企鹅宝宝小心翼翼地跟着爸爸,一、二、一二,在他耐心的引导之下,她渐渐溜得有模有样了。
清风撩起她的发,而她晶灿的明眸,只看见前方男人宽厚的背脊,那么令人感到温暖安心的背,她好想、好想紧紧拥抱啊!
她想起自己以前,最爱从背后抱他了,然后把脸蛋贴着,感受那隆起的骨脊,她常常故意撒娇地埋怨他脊椎好硬,靠起来不舒服。
“可以了吗?我要放开了喔!”他忽然说道。
不!她不要他放开。
她惊慌地摇头,一时心急,顾不得失态,双手不自觉地收紧,交握揽抱他肚腰。
他诧异地停住。“怎么了?”
她没回答,只是更加抱紧他,脸颊悄悄地贴上他后背。
他感觉异样,想回头看她。“初雨,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嗓音细哑如猫咪的喵呜。“你不要动,借我靠一下就好。”
他听出她话里的依依眷恋,顿时恍然,定立不动。
她静静地靠着,在河岸边,在月光下,两个依偎相贴的剪影显得极亲密。路过的行人当他们是一对热恋的情人,都是会心一笑,谁也没打扰他们,留给他们私密独处的空间。
这个夜晚,这个时空,他是属于她的,夏初雨觉得自己好幸福。
但愿他也能领受到同样的幸福。
她幽幽叹息,泪水盈眸,费了好大的决心与努力,才能强逼自己放手。“好了,你可以放开我了,我自己溜。”
他怔了怔。“你真的行吗?”
不行也得行,她不可能永远依赖他,有一种漫长而黑暗的道路,注定了只能孤独一个人走。
“走吧!”她笑着推他,由于反作用力,两人正好滑往不同的方向。
他看着她溜远,一寸一寸地远离自己,胸口一拧,莫名堵着某种捉摸不定的慌张,他深吸口气,也不知哪来的冲动,快步追上她,几近霸道地锁扣她手腕。
“干嘛?”她不解。
“不准放开我,跟我一起溜。”他粗嗄地命令。
他不晓得他随口一句话对她而言宛如天籁,是十天赐予的恩典,是她此生忘不了的奇迹。
谢谢。
她张唇,无声地道谢。
在还不确定有没有帮助他找到快乐之前,她已经确定自己很快乐。
他们手牵手溜直排轮,之后又牵手沿着河堤散步,他幼稚地跟几个孩子比谁丢的石子在河面上激起最多次水花,输了还很不甘心地表示要再来一次。
他们肩并肩仰躺在草毯上,数着天空几颗寥寥的星星,在城市的光害下,那些星星显得那么微渺阴暗,可他们却数得很开心,数了一遍又一遍。
“记不记得以前我跟你讲过天琴座的故事?”她问。
他想了想,点头。
夏初雨盯着夜空,轻轻扬嗓。“在古老的希腊神话里,有个男人教奥菲斯,他是太阳神阿波罗的儿子,有一把阿波罗送的七弦琴,他深爱着他的妻子尤里蒂丝,可尤里蒂丝婚后不久就被蛇咬死了!悲痛的奥菲斯弹着七弦琴,一路前往地府,想跟冥王要回自己的妻子……”
“冥王答应他可以带走他的妻子,可是有一个条件。”傅信宇低声接口,脑海清楚地忆起这个故事。“他要奥菲斯在离开地府以前都不能回头看他的妻子,只要看一眼,尤里蒂丝就再也回不到人间,可惜到最后的最后,他还是破解了,因为他担心妻子没有跟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顿住,好一会儿,深深叹息。
“这故事太悲伤了。”
“你不喜欢吗?”她侧过身看他。
“不喜欢。”他答得干脆,也侧过身。
四目相视,他们都在对方眼里看见如丝的情感,那么缠绵,那么纠缠不清。
如果是你,会那般绝望地即使跟地府冥王谈条件,也要带回所爱的人吗?
她想问。
如果是我,绝不会傻到在紧要关头破了戒,一眼即是永别。
他想说。
但他们谁也没开口,许久,许久,直到他首先打破静寂。
“为什么三年前,你要那样离开?”他突如其来地问,语音暗哑,在不经意间吐落了埋藏了三年的疑问。
她怔住,无语凝噎。
而他赫然惊觉自己问得傻了,问得多余,顿时懊恼地起身。“走吧!十二点快到了,童话时间结束了。”
她愕然目送他僵挺的背影,感觉到他倔强地埋着的哀伤,心痛着,纠结着酸楚。
“等等!信宇。”她连忙追上他。“至少吃完蛋糕再走啊!”
“蛋糕?”他身子一僵,砖头狠狠地瞪她。“你以为吃那个女人做的蛋糕会让我快乐?”
“以前你过生日,她做给你吃的时候,你不是很快乐吗?”
“那是过去的事了!”
“没错,那是过去的事了,做人应该往前看,但不代表我们要忘记过去美好的回忆……”
“别跟我说这些废话!”
“信宇!”她快步来到他身前,挡住他去路。“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妈妈伤害了你,知道你现在想起她只有伤心,但你就当被我骗一次,吃一块蛋糕吧!今天是你的生日,现在离午夜十二点只剩几分钟,这几分钟有可能改变你以后的命运,你不想试试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