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承诺。
没有约定。
“我,没有要等他。”
傅冠雅轻喃说着,说给自己听。
我怕,他也不稀罕我等他。
杨士伟无言。
他是旁观者,无权多嘴,有时连他都快弄不懂,老板心思是什么。
事后……应该说,被赖皮小姐“瞪”出去的杨士伟,拿着退回的支票,返回办公室,虽已是下班时间,但老板一定在。
办公室,几乎是田圻炎另一个“家”。
以工作为借口,拖延回苏家的时间,有时直接睡在左侧休息室。
两张支票,揉得有点皱,摆在办公大桌中间。
田圻炎的眸光,由支票上,慢慢挪向杨士伟。
“傅小姐说她不需要了,她的同居人把它们硬塞回给我。”
眼神转为诧异,然后,变成震惊。
田圻炎足足有好几秒,丧失反应能力。
甚至,连呼吸,都短暂遗忘。
她……找到另一个人,照顾她,陪伴她,爱她……取代他。
他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第12章(1)
待产室里,兵荒马乱。
右前方那床,待产的产妇凄厉哭叫:“好痛!好痛!我不要生了!救命呀!叫医生、叫医生啦!”
家属紧张兮兮,来来回回跑到护理站,不停拜托护士来看情况。
“还早,才开两指。”护士经验老道,知道离生产尚有很长一段距离。
“都是你!你这个混蛋!呜呜……”产妇开始痛骂老公。
老公任由她骂,一直讨好陪笑,不断说对不起。
床与床只隔着布帘,所有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左前方那床,准妈妈正为了即将上场的“大战”,努力吃,认真吃,胃口超级好。
“蜂蜜水喝了没?”婆婆问。
“要不要再吃一颗小笼包?”妈妈问。
“老婆,玉米浓汤我帮你吹凉了。”丈夫说。
简直像是……来待产室野餐,一家子和乐融融。
护士事先曾说,趁有食欲时,想吃就吃,只要吃得下就好。
隔壁床,待产那对小情侣,忙着玩平板,愤怒鸟的叫声“咿呀——”地叫。
“老公,帮我过这关。”
“就瞄准这边嘛,然后——喏。”
“我等一下进去生,你再帮我过4-3哦。”
傅冠雅躺在床上,是最静悄、最没发出声音,也是唯一一个独自前来的产妇。或许是她没有家属陪伴,护士特别关心她,注意她的状况,怕她发生意外,没办法被立刻发现。
疼痛迈入第三个小时,而且仍在持续,一波一波的,才稍缓,又马上激烈起来。
相较于右床的惨叫,她只是呼吸声变大,偶尔,几声痛吟逸出紧咬的唇瓣,其余的,也没有了。
叫了,也不会有人安抚,不如省下力气用在后头。傅冠雅是这么想的。
这一刻,时间特别慢,煎熬特别漫长。
终于,右床的待产妈妈吼到没有力气,终于被推进产房,准备迎接新生命到来,家属慌忙转移阵地,改往产房方向聚集。
待产室整个安静下来,只有胎心音监测机的声音,细微规律。
左床的准妈妈也停止进食,开始进入密集阵痛,忍不住发出哭声,陪产的丈夫不停安抚。
傅冠雅要送进产房前一分钟,在冰箱上发现留言的赖皮小姐,匆匆赶来。傅冠雅看到她,第一句话是:“你晚上……不是要上课吗?”这时她已经满身大汗,嘴唇都咬破了,双眼血丝明显,气若游丝。
一见到熟悉面孔,酸软的眼眶,再也忍不住滚出了泪水。
“拜托,生小孩比较大条好不好?!还管上不上课!你干嘛不打电话给我,我请假陪你来呀!”
“我怕你来,以后不敢生孩子……”傅冠雅想说笑,但笑不出来了。
“要送产房了,借过。”护士出声提醒,动作俐落。
赖皮小姐快步让开,目送傅冠雅进到产房。
待产室一角,摆了个眼熟的小行李箱。
赖皮小姐认得它。
早在好几个礼拜前,傅冠雅就开始收拾所谓的“生产包”。
她拖起行李箱,到产房走廊外等着。
“雅雅姐自己一个人,挺着大肚子,拖着行李,到医院生宝宝……”
可恶!那画面,让赖皮小姐好想哭!
“连留言都只是提醒我……‘晚餐在冰箱里,要记得热来吃,我去医院生孩子,你乖乖去上课’。”
赖皮小姐真的流下两滴泪,替傅冠雅感到生气。
眼泪没浇熄怒火,倒像火里添油,烧得更旺。
“哇靠,搞什么鬼!她一个人在生小孩,其他人都死光了吗?”
她太气不过了,拿起傅冠雅的手机,滑开通讯录,开始噼哩啪啦寻找名单,顾不得隐私不隐私。
头一个,名称写着“老爸”,她打过去,声音刚哭过,说:“雅雅姐在生宝宝!拜托你,快点来医院陪她!”
得到的回应是:“你诈骗集团哦?”然后被挂掉。
第二个,名称写着“娘亲大人”,她不死心,再打,重复同样说法。
“我老婆在洗澡,你是刚那个诈骗集团厚?”再挂。
“哇靠靠靠!我用你女儿的手机打,还什么诈骗集团呀?!”
都不看来电显示的吗?
名单继续翻,这一次,锁定了这一个。
田先生……
唯一一个,在姓氏旁边加上脸红表情。
赖皮小姐直觉知道,这家伙的身分独一无二。
至少,不会有谁在自家保险员的名字旁,加上这种鬼东西。
拨过去!
田圻炎的手机,乍然响起。
他冷淡瞟去,甚至连手都没伸过去,直到蛋幕上,灿烂的笑脸照片——属于傅冠雅所有——落入眼帘。
那是某一天早上;他刚醒来,她正弯着腰偷拍他睡觉,被捉包后,还一脸笑咪咪的说:“你的睡脸,好可爱哦。”
明明是她的笑颜,才真的可爱。
他本能拍下她这抹美丽……
提离婚迄今,她没有拨过电话给他,质问,哭诉,歇斯底里,追根究柢,一通都没有。
而他,也不敢打。
今天,她却拨给他……
铃声催促,他快速接起,还没开口,竟发现自己喉头紧缩着。
“……雅雅?”
“我雅你个瘦肉精口蹄疫啦!你是前夫对不对!你是那个抛妻弃子的烂男人对不对!我告诉你,你最好穿防弹衣来医院,我一定扁你!一定把你扁得连你老妈都不认识你!”
赖皮小姐爽快痛骂,前两通的鸟气,一块儿发泄。
“……你哪位?为什么用傅冠雅的手机?她人呢?”田圻炎口气也很冷。
“我是你前妻的房客!用她的手机是因为她不方便!她人呢?她在替你这个混蛋生小孩啦!”她一口气回答,怒火正旺。
“什么?!”
“你耳背呀你!雅雅姐在医院生孩子啦!”
傅冠雅失去了意识,几秒钟?几分钟?几小时?她不是很确定。
半昏半醒中,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童年的田圻炎,在偌大、空旷的屋外角落,好瘦、好小……让她好心疼,好想拥抱他。
她陪着小小圻炎,一块儿玩、一块儿说话、一块儿画画。
梦很短,被一阵婴儿微弱的、幼猫嘤咛般的哭声打断。
她缓缓苏醒,看清四周,同时,想再缩回梦里的念头,强烈涌上……
这、这是什么阵仗呀?!
右手边,老爸、娘亲大人,一个没缺。
左手边,田圻炎、苏无敌、苏幼容,排排站好。
床尾,站着赖皮小姐和杨士伟。
美梦做完,改做恶梦了吗?
所以,眼前这些人,都是幻觉?
“妈妈可以准备喂宝宝罗。”
然而,护士口罩下的笑脸,外加送入怀里的重量,以及伤口的疼痛,她知道……这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