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严嬷嬷皱眉。“谁家好姑娘会爬屋顶,危危险险,也不怕摔了。”
“没关系,我手脚很灵便的,不妨事……呃,我马上下来。”玉米只得认分地手脚并用慢慢爬了下来。
她不知道的是,周围有多少人正捏着把冷汗。
连严嬷嬷也在她平安站在地面上后,不可细闻地暗吁了口气,苍眉却是皱得更紧了。
“将军府屋檐乃属军事制高禁处,非护卫、亲兵不能擅登其上,违者杖责八十军棍。”严嬷嬷板着脸道。
“对不起。”她一抖。
“若是人人犯下大错只以一句‘对不起’便作打发,那我镇东将军府还有规矩纪律可言吗?”严嬷嬷冷哼了一声,决定先打一记棒子再赏一口甜枣。“你当府中是什么地方了?嚼?”
只要小姑子率先低头,身段放软了,还怕青哥儿不回头吗?
严嬷嬷字字如刀似剑锋利无匹,吓得玉米瞬间惊恐地呆住了。
她抖着唇儿,本想求情告饶,可许是连日来的不安、无助、担忧和委屈,让她的情绪已濒临崩溃的边缘,此时严嬷嬷这厉声疾喝一出,她再也憋不住哇地哭了起来!
“哇……这、这将军府根本就是成心欺负人的地方……呜呜呜……骑个马不高兴就撂脸子……爬个屋顶也要打……呜呜呜……动不动就要几十几十军棍……还不如干脆赏我个痛快得了……哇啊啊啊……”
见她放声大哭,严嬷嬷登时慌了手脚。
“嗳嗳,我说你、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说哭就哭,老身也不过就说了那么一两句,又没要真打你,你哭什么哪?”
情绪一旦溃堤大崩山,哪里还管得住?玉米嚎啕痛哭,哭得没形没像、涕泪纵横,抹都抹不完。
严嬷嬷急得团团转,素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早不知扔哪儿去了,巴巴地急道:“你,你,嗳,还哭,也不怕人笑,好了好了,只要你不哭,嬷嬷什么都依你。”
“哇……”哭得头昏脑胀鼻红眼肿的玉米哪里听得见人说话,一古脑儿撕心裂肺地狂哭,仿佛连多年来压抑在心底的苦楚、煎熬全都要疯涌而出了。“我……要……回……家……”
严嬷嬷又是焦急又是苦恼又是心疼,忙把她揽进怀里拍抚起来。“傻姑娘,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一点事儿就哭着嚷着要回家呢?将军府里有什么不好?”
在久违的长辈温暖抚慰的怀里,玉米勉强忍住的泪水不禁落得更厉害了,抽抽噎噎,凄苦难言。“我……我要回……嗝!回家……”
可怜的孩子,平时再怎么伶俐能干,可也只是个十六岁的丫头,都还是半大孩子呢!
青哥儿也真是的,闹别扭折腾那些兵蛋子也就是了,怎么把人家小姑娘吓成这样,造孽哟!
严嬷嬷完全忘记自己也是吓哭人家小姑子的凶手之一。
“别怕,别怕,有嬷嬷在呢,谁给你委屈受了,看嬷嬷骂他。”
二十几年来燕国公府孙子辈里就没出过小女娃……男娃长孙也就燕青郎一个……所以此刻严嬷嬷眼见原是生气勃勃的玉米竟是面有憔悴,还哭得红鼻子红眼睛,凄凄惨惨的模样儿,一颗心登时都快疼化了。
“嬷嬷……”玉米忘情地紧紧抱着她,泪水滚滚落。“呜呜呜……”
嬷嬷身上好似有娘、有婶婶的味道,有她小时候还被家人亲昵环抱、爱之珍之的幸福气息……
……如果,她不曾家破人亡,如果她和弟弟还有亲人尊长在,那么是不是她就能离自己奢望的、梦想的……近一些?
……而不是像现在,打落牙齿也要和血吞,死死地压抑着自己不能去贪恋、碰触那……不属于自己的遥远美好?
如果她还是当年铮铮风骨叶御史的宝贝孙女,那么是不是就有一点点的资格可以去倾慕、期盼自己和大将军能有未来?
可是,不可能了……
玉米越想心越酸,越是心灰伤痛,顿时生起了不如现在就远远逃离这一切……尤其是燕青郎……的念头。
“嬷嬷,我……”她吸着鼻子,低声抽噎哽咽地道,“我要回去了,您老,保重。”
“什么?你要现在就回?”严嬷嬷一时傻眼了。“不不不,不能回,嗳,不过就是小儿女家家闹闹意气罢了,多大点事儿,值当你这么不依不饶的?”
“玉米都想明白了,是认真的,还请嬷嬷代我向大将军告罪一声,剩下半个月的庖食活儿我是做不了了,玉米自请认罚,明儿便会请弟弟把罚银送来。”她冷静下来,泪痕斑斑的圆脸上透着深深的坚定。“谢谢嬷嬷和将军这些时日来的照拂,玉米在这儿跟您辞行了。”
情势急转直下,打得严嬷嬷一阵措手不及。
“不成!”严嬷嬷老脸一沉,“你是大将军亲自请进门的,要走,你得自个儿向他辞行。”
“我……”她鼻头一酸,哑声道:“本就惹将军不高兴,现在走了他倒还能赚些清静,这样对谁都好。”
只要各走各路,他和她之间就不再有任何纠葛,这混乱的局势也就不会继续失控,她心里更不会一日日攀藤蔓生出那不该萌芽的非分之想。
“这老身不管。”严嬷嬷哼了一声,“总之谁闹出的就谁来收拾,老身一把年纪了,只管养好身子便是,就不搀和你们年轻人的事儿了。”
果然姜是老的辣,严嬷嬷这招“以彼之言还诸彼身”一出,登时堵得玉米无言以对。
“可是——”
“没有可是,你只管回房去,将军未回,你就不能走人。”严嬷嬷一声令下。
“来人,押……送玉姑娘回屋!再让她上一次屋顶,仔细你们的皮。”
“是!”一下子几名暗哨冒出来,一副拿人的阵仗立现,神情语气却是恭敬得令人发毛。“玉姑娘,请!”
“嬷嬷!”她一张小圆脸瞬间急得变色了。
待玉米被“押”回屋后,严嬷嬷立时脸色一变,急急招手道:“那个谁谁谁,快去通禀将军!”
倔头倔脑的傻小子再不回来,事情可就刁大发了,到时看还有谁能帮着他把人家小姑子哄回转来!
“是,属下马上去。”刀三领命而去。
第7章(1)
大营主帐中。
燕青郎脸色铁青地瞪着面前那盘颜色不清、口味不明的饭菜。
以前他怎么从没发觉军中的伙食这么差?
青菜叶子都能给炒黄了,半点也不像小米炒的那样青翠翠水灵灵的,还有这馒头,要发不发似硬非硬,这是馒头还是大饼?小米虽然总爱在馒头里塞些奇奇怪怪的花样馅儿,可她做出的馒头无论大小滋味都是上乘,面香阵阵,越嚼越回甘清甜……
“这就是有心和无心的分别,高下立见!”砰!他大掌用力一拍桌面,满桌饭菜跳了跳。
守在外头的军将们的心也惊跳了下。大将军一日日火气见涨啊,呜,玉米姑娘到底什么时候要主动送饭来?
老军师不是说要把求救纸条夹带出营到将军府给她吗?难道说最近全营升级至一级战备,就连军师也捎不出只字片语?
面对活似被困在笼中的猛狮般烦虑焦躁的大将军,所有燕家军上下人等心里没有丝毫怨慰,只有满满的同情、懊恼和担忧。
是说,这玉姑娘未免也太会折腾将军了,想他们将军这等战神天人般的大人物,平时眼里就没瞥见过哪个姑娘家,偏偏就相中了这个难搞的野店小姑子,你说她不受宠若惊、感恩戴德地从此好好儿同将军你侬我侬去,反而还把大将军搞得这般失常炸毛,这小姑子战斗力还比大硕国当年号称第一杀将的耶律不鲁还厉害,当年常山一役,耶律不鲁在大将军手下还走不过三招便人头落地,可是瞧瞧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