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心秧听得懂,走到这一步,她似乎也只能考虑活下去这事。
点点头,她张眼望向宫晴。“每个人都想活下去,可是……要怎么做,才能够活得不难受?”
“你很难受吗?”
“嗯。”贺心秧没打算对她隐瞒,并且她需要一个人倾吐心声。“这里、这里,乱得我难受。”她指指头,再指指胸口。
“那团乱整理清楚了吗?”
贺心秧叹气。“我猜……我大概不够聪明,死命整理,它们还是一团乱。”
“那么,你找出难受的原因了吗?”
贺心秧眨眨眼,点头。“我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
“那么你预备再努力一次,试着让对方喜欢你,或者努力让自己忘记那份喜欢?”她握住贺心秧的手,直视她的眉目问。
“很陈腔滥调,可是二十一世纪在我这里。”她把掌心熨贴在自己胸口。“我无法容许自己成为受人唾弃的小三,也无法容许别人分享我的爱情,要,我就要全部;不要,我就半点不回顾。晴,你能够懂我吗?”
“我懂。”因为她心里也有一个二十一世纪。
“也许在男人三妻四妾称之为天经地义的时代里,这种观念太过偏执,也许我该试着入境随俗,也许妥协会是一条较容易的路,但是……”贺心秧摇摇头,叹口气,又摇一次头。“我不愿意。”
她的口气不激烈,但表情斩钉截铁。
“苹果,第一次,我承认你是天才。”
宫晴摸摸她的头,才十五岁的女孩呵,经历这些已是不容易,没想到她还能在短短的时间内看得彻底,果然是早慧天才。
“如果当天才都得历经辛苦,我情愿平庸。”
宫晴同意。“记不记得你的坏后母常想帮我介绍相亲对象?”
“你拒绝了。”说实话,坏后母介绍的那些男人条件都相当诱人,至少都称得上是社会菁英。“你担心他们不会真心对待果果,是吗?”
“这是原因之一。”
“另外的原因呢?”
“我大学的时候认识一个学长,我们对待彼此都是真心真意,曾经,我认定自己一定会和他结婚,共组家庭。
“没想到他毕业没多久后,我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有一天,我特地到他工作的地方找他,却发现他正和一个女人同居。
“那个女人很艳丽,听说是他公司里的高阶主管。我一厢情愿的认定,他们之间只是利益关系,于是告诉学长,只要他们之间不是真爱,我愿意原谅他。
“可是学长却告诉我,我们之间的爱情已经过去了,不是谁的错,而是‘不长久’本来就是爱情的特质之一。
“那位学长是企管系的,有很好的口才和交际手腕,他用很多的例子来证明这个理论,然后我被说服了,如果爱情不是松柏桧木林,而是只能灿烂一季的草本植物,为了它伤心、执着……不值得。”
“因此你再也不要爱情。”
“我是个很实际的女人,天底下有许多事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至于爱情,不在这个范畴里,所以我情愿选择可以预见收获的事来做。”
贺心秧点头,百分百同意,即便心还是很伤,泪水仍在眼底翻滚。“我也想当个实际的女人。”
“要我传授你经验吗?”
“好啊,教教我怎么遗忘一个不该牢记的男人。”一个……只把她当成宠物,未曾放在心上的男人……
“有人会寄托于工作,有人会试着牢记另外一个男人,而我,我很好强。”
“然后呢?”
“我告诉自己,要过得比他更好,让他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贺心秧一笑,泪水翻出眼眶,在脸上流下淡淡的泪痕。“晴,你真的是很好强,不过……我喜欢。”
宫晴笑着揉揉她的头发,问:“所以,也想学着好强吗?”
“嗯。”她用力点头,然后又点出一串泪水。
“不过在决定好强之前,你可以先示弱,好好哭、用力哭,把满肚子委屈不满用眼泪冲刷干净。”
“好。”
说完,贺心秧开始放声大哭,她放任泪水狂奔、放任委屈激昂,她捶胸顿足、跺脚捶被,甚至在床上翻滚,她不计形象,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示弱。
她哭了很久,宫晴始终没出声阻止,她静静地看着她闹、看着她撒泼,直到她哭光了泪水、用罄了力气。
“晴……”她趴在床上,累得不断喘息。
“怎样?”宫晴趴到她身边,转过脸,与她面对面。
“哭那么久了,我还是很痛。”
“我懂,也许还要再哭几次,那个痛才会慢慢淡掉。”
宫晴有过经验,心里想他,很痛,思念他,很痛,连恨他,都痛到让人椎心。
“如果它一直不淡呢?”
“那就忽略它、隐藏它、掩饰它,欺骗自己,它从来不曾存在过。”她伸手轻触贺心秧浮肿的脸颊。
“可是……”她抬起手,迭在宫晴的手背,把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腹间。“我没办法假装它从来不曾存在过,因为这里,有活生生的证据。”
宫晴叹息,在这种情况下,用祸不单行来形容太过分,孩子何其无辜,但他的存在,的确把苹果逼入绝境。
这不是文明开放的时代,一个未婚的单亲妈妈不见容于这个社会,她不想把路走狭了,可这狭路竟是摊在眼前,让她不能不硬着头皮迎上去。
“苹果……”
“不要鼓吹我拿掉他,我要他!”
想了五天,贺心秧想不出如何丢掉不该存在的喜欢,想不出如何把萧瑛的身影逐出心外,她唯一想出来的解答是……她要这个小孩。
她甚至做过最坏的打算,如果没有其他办法,便是要她当一回小妾、忍受一生的轻贱,为了孩子,她可以忍。
“我有这么残忍吗?现在又没有优秀的妇产科医生,这种有生命危险的事,打死我都不让你做。”宫晴摇头。
“对不住,我只是想当然耳。也许我可以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假装孩子的爹死掉,安静在那边待产,等孩子生下来,我再带孩子来投靠你们。”
“让你一个人待在外头,我不放心,不如你嫁给我,孩子,我们一起养。”
第十六章 断情绝爱(2)
“你说什么?”贺心秧一惊,坐了起来。
宫晴跟着坐起身,握住她的手,细细说明自己的想法。
“我现在身分是男的,以后孩子可以跟着我姓,以前苹果、果果、果果他姑,我们是果氏家族,现在宫华、宫节、宫夫人、宫宝宝,我们来组一个宫氏家族,好不?”
“万一你碰上喜欢的男人呢?拖着我,你怎么嫁?”
“放心,没有这样的问题,不当宫节我便犯下欺君大罪,只有继续当宫节才能平安顺遂,甭谈什么嫁人,能够安然过上一生,已经是上天赐下的福气了。
“况且如今我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就有人成天盯着我这个鳏夫看,想替我作媒,日后我要是官越做越大,门坎还能不被媒人给踏破,不如我娶了你,既可以替我的身分保密,又可以免去接踵而来的麻烦,何乐不为?”
“这样好吗?”
“当然好,你现在什么都别多想,有空就多写小说,努力攒点银子,待还清蜀王五百两银,我们就买个大一点的房子,免得旁人进进出出,人多嘴杂,你是学幼儿教育的,我们试着用未来的教育法,教出一个人人羡慕的天才儿童,你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