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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江兰舟微楞,看了眼门外天色。

  黄大人暗笑着,道:“大人放心,时刻虽已近黄昏,可本官握有州牧大人的赦令。此案牵连甚广,当尽速结案,还苦主一个公道,因而若本官判断当夜审,便能夜审。”

  有一种人,非是要将特权行使到极致才能甘心,而他除了奉陪,并没有其它选择。江兰舟点了点头,将由福平带来的尸帐拿出,递了向前。

  黄大人只是扫了一眼,并没有接过。他径自起身行到门边,才道:



  “江大人,请吧。”

  江兰舟只有将尸帐握在手中,随他出了花厅。

  一路尾随黄大人身后,他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黄大人显得自信满满,若没有十足把握,断无理由如此咄咄逼人……

  究竟他想如何办理此案?

  尸已验,尸帐已录,就算福平仵作不在堂外候传,主审若对检验有所疑虑,身为福平县令,他便能答黄大人的问话;而就算牵连齐玉过往的案件,当传唤嫌犯与苦主问话,而不是对日阳的尸体作文章。



  可黄大人方才并未收下他带来的尸帐,这举动令他不禁猜着……莫非黄大人想重验,再藉重验在尸身上做手脚?江兰舟也在堂上会审,若是齐玉的仵作做了手脚,他又怎么会看不出?

  还是黄大人打算当着他的面颠倒是非?齐玉县衙在黄大人的掌控之下,他说往左,没人敢往右?

  到此关头才不得不承认,权势或许真有用,亦真重要。他分明身处官场,却自以为清高,能守得住什么了?

  若无权势,空有理想,一切只是空话。

  江兰舟垂了垂眼。前方肥大的身影转往廊下另一头,他抑不住心中忐忑,却也只能跟着入了堂中。

  齐玉县的公堂面西,屋檐盖顶,向外延伸出去,便是露天的惠堂。黄大人一身威武官袍如新,迎风飘起,来到堂上大位,一掀衣袍坐下,才噙笑指了指师爷为他备好的位子。

  江兰舟来到案前坐下,往外看去,此时正夕阳西斜,照了一地霞色。

  惠堂中,日阳的尸身已被抬入,不是置于架上,只放于石板地上,随意泼上酒醋,污水溅了一地。堂上黄大人一声令下,远远的惠堂门边走入两人,跪地拜见。

  这一刻,江兰舟完全明白了黄大人的自信是从何而来。

  第10章(1)

  “真不明白……为何我要对你言听计从。”魏鹰语有些气喘吁吁,仰头问天。

  侧侧头,陶知行面无表情地猜着:“因为……你其实把我当成了朋友?”

  “……”他无言,翻了个大白眼,一个使力抽打,马车颠簸了下。

  “咳……”她有说错吗?为何觉得被报复了……睨了眼前方驾着马车的魏师爷,陶知行胸中伤口因那震动疼着;她看了眼车外被一条麻绳绑住拖着走的黑衣人,拧了拧眉,却还是不禁督促:“能不能再走快些?”

  “你当我是马还是驴?”也不想想他什么身分,如今为一个仵作、一个刺客驾车,阿九真是得寸进尺的家伙。魏鹰语没好气地说着,转头瞥见脸色白得吓人的阿九,他心生不忍,叹了口气,缓声道:“就要到了,你莫要心急。我自是可以驾车驾得更快些,可你身上有伤,若出什么差池,大人不拿我开刀才怪。”

  闻言,陶知行未做反应,只是不再说话。

  见状,魏厅语又叹了口气。

  阿九换上一身他拿来的湖色长衫,少见她穿浅色衣衫,倒也有些新奇;此刻除了脸色尚白、气息尚虚,若不是事先知道她身上带伤,大约只会当她是个长相清俊的病少年。

  昨夜大人与阿九说了些什么,他后悔自己为人太过正人君子没去偷听,天未亮大人交代他照顾阿九之后,便独自先行。目送大人背影离开,直到见不到人影,转身想回房,见到廊下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爬出,说什么都要跟上。

  他好说歹说也只能让阿九喝完药再上路;于是雇了马车,挪起贼人往齐玉去追。

  此行没有阿九,胜算少了一半,大人心中理当明白;阿九也明白,所以非得跟上不可。

  然而为了一个已死之人如此拚命,究竟是值还是不值?

  为了钱大人,魏鹰语能上刀山下油锅,纵使有日要为其牺牲,他眼也不会眨一下;钱大人有过为他出头的心,已是足够;倘若要为自己奔走玩命,就为了所谓死后讨公道,他宁可钱大人顾全大局,将此气力花在更值得的事情上。

  魏鹰语只能猜想,大人与阿九不愿在小处妥协,是因见过了许多无奈。很早之前,他便觉两人相像,看似不经意,实则不愿随波逐流。钱大人许是看重大人这一点,才想尽办法欲收服吧……转头,他看着那苍白可怜的脸庞倚在车窗,看的是将自己重伤至此的贼人。

  太过有恻隐之心,越易利用。魏鹰语眼微魅,转向了前方。

  大人带阿九到齐玉,自是因为其有可用之处,如今将她留在驿站,正正表示了大人将阿九的安危摆在了重要的位置;甚至,比自身利益、比为日阳姑娘平反更为重要。

  他不讨厌阿九,但跟了大人三年有余,总算见到有一人,一事能牵制于他,魏鹰语不可能放任不用……所以,只有对不起她了。

  车内,陶知行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几近虚脱的黑衣人。分明他也伤得不轻,断臂流了不少血,魏师爷却不肯让他上车……饶是伤了自己的人,见到此景还是心有不忍,不懂为何非得赶尽杀绝。

  这,就是大人所处的世界吗?

  夹在大理寺与刑部之间,就算保持沉默,就算不挑衅任何一方,仍得不到安宁,也在无意间牵连他人。

  然……大人在哪个世界,她挂心何用?

  昨夜他已把话说开,重申两人之间本就有的界线鸿沟。大人是官,就算是带罪之身贬至偏乡,做个七品知县,他仍是官;而她是位列贱民之阶的仵作,就算大哥曾立功,就算陶家赎籍从商,在贱民阶层有着崇高地位,但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人记得陶家出仵作,她依旧是贱民。

  一宿未阖眼,她想得透彻了。

  大人对她不是利用,他们只是各司其职,做当做的。

  这道理,她不是本来就懂?她与三哥,不就一直将之奉为圭臬,明哲保身……现今,她只要让自己的心回到与他相遇之前就行了,这应当不难。

  出发前喝了大夫另开的方子,止疼宁神,功效极好,疼了整夜的胸口,眼下几乎不觉痛;没有痛觉扰乱,她不会再说出不经思考的话。

  陶知行理了理略略紊乱的思绪,发觉夕阳西斜,三人已进城。魏师爷驾着车来到县衙前,许久没人来迎,他便上前拍门。

  陶知行跟着掀帘下了车,两人在门前站了许久,才终于等到一人慢吞吞地来应门。

  “何事敲门?”管事将门拉开一条缝,问道。

  “在下福平县的师爷,”魏鹰语向里探了探头。“我家大人可到了?”

  管事一听,脸色稍变,随即应道:“还未见到江大人,魏师爷不如在城里客栈等着,若有消息,自会差人知会。”说罢,便要将门关上。

  魏鹰语见他面有古怪,眼明手快地将门抵住,道:“我家大人早我等半日出发,应当早已到达县衙,怎么会说没见过?”他手中一使力,将门推开,那时,正巧见到门里两人一前一后经过,转往堂上而去。他一把将那管事拉进,严厉地问道:“若我家大人不在,黄大人又怎能升堂?刚才那两人分明是仵作与坐婆……尸体早在福平验过了,黄大人还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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