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果然日煞西方,诸事不宜。”她自言自语,悄悄放下遥控器走人,决定改日再战。
当她打开大门,以为会见到一直守在门边的唐秋生,正觉得有点愧疚的时候,却发现门外暮色降临,一片空寂……哪还有人在?
“咦?人呢?”
夜色,自四面八方包围笼罩了下来。
唐秋生身上没有半毛钱,甚至连件厚一点的外套也没有,她只能用走的,试图走回绿川西街的家。
要从追远街走到绿川西街,这当中横跨了大半个市区,可是她别无选择,也没有力气再去想别的选择了。
他真的生气了,不愿意再看见她,至少,是现在不想看到她,她只能寄望过几天之后,等他气消了些,她再想办法跟他道歉。
她的钱包和行李都在他家,不过幸好她家里还有一个平常存五十块零钱的扑满,算算应该也有个一、两千块,足够她撑上几天了。
……希望可以撑到他生完气的那天。
可万一他再也不想原谅她了,那该怎么办?
唐秋生打了个冷颤,心里强烈地震颤哆嗦了越来。
她害怕的并不是钱包行李拿不回来的问题,而是她再也没有机会求得他的原谅,然后永远留下一个痛苦的遗憾,就跟爷爷一样。
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她紧紧揪住胸前的衣衫,努力想抑下那万针钻刺般的心痛感。
下班的车潮流水般自她身旁驶过,路上每一盏亮起的灯看似明亮灿烂,却怎么也温暖不了她丝毫,只嘲弄般地深深对照出她的寂寥萧索。
“唐秋生,你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她还是哭了。
霍玄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瞪着窗外幽黑的夜色,一声不吭地僵站着动也不动。
他已经维持这样的姿势很久、很久了。
他在等,等着门外再度响起门铃声,甚至是大力擂门的声音,可是距离黄昏已经又过了两个小时了,外头还是静寂一片,什么都没有。
可恶!她是不是真的打算跟他耗上,连家都不回了吗?
他愤怒地低咒一声,再也忍不下去,转身就往外冲。
霍玄舍弃黑色休旅车,改骑穿街走巷较灵活利落的哈雷机车,强捺下满心的焦急,开始沿着追远街一路慢慢找。
他气昏头了,竟然没想起因为早上自己急急拉着她出门,她身上甚至连钱包手机都没来得及带。
一想到她身无分文又衣着单薄的流落在外面,他整颗心都楸起来了。
“霍玄!你真他妈是个白痴透顶的大混蛋!”他懊悔自责得真想一巴掌痿死自己。
他还算什么男人?就为了她想把自己推给别的女人,所以就大发雷霆,几乎是把她赶出家外头,甚至连她按门铃、拍门恳求,他都心硬如铁的不愿开,满脑子只抓着她的“淡薄无情”不放。
他到底在发哪门子的神经?就算她这个笨蛋又开始钻起了牛角尖,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早就应该很习惯她畏缩别扭又爱胡思乱想的怪脾气,平时只要软硬兼施的“处理”起来,三两下就摆平了,那早上为什么还会一时按捺不住,就这样对她发火了呢?
霍玄脸色铁青紧绷中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苍白。
因为他内心深处很明白,自己早上为什么会那么激动、失控,他愤怒,是因为他心虚,他对她有愧。
他明知道她有多渴望帮助自己的爷爷,也知道他并不是绝对没有办法,只是碍于诸多顾忌才不得不放弃,所以他害怕自己让她失望了,害怕她觉得他原来是个不能依靠的男人……
霍玄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忐忑不安、患得患失过,“方寸大乱”这四个字更是从来就距离他十万八千里远,可是自从她闯进他生活里的那一刻起,他整个人就像被撞飞的陀螺般,跌跌撞撞,全然失控。
他真的害怕,她会在失望之下就此疏远、逃离他。
“唐秋生,你到底跑哪里去了?要是你连个解释……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那我就、我就……”黑色安全帽下的他被忧急和怒火烧炽得只觉呼吸困难,双眼紧紧地盯着路上的每一个身影,渴望下一个见到的就是她。
霍玄沿着追远街至她家的路线一路找,经过无数的商店、路口的红绿灯,一辆又一辆的汽机车自他身边驶过,人行道、斑马线上的每个行人、每张面孔,他都不肯错过……
终于,他焦急的眸子瞥见了一抹熟悉的纤瘦影子,握住机车把手的大手倏地一紧!
唐秋生坐在一家超商门外造景用的矮栏杆上,头低低的,长发垂落掩住了大半张脸,整个人失魂落魄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身上只穿着毛衣和牛仔裤,冻得瑟瑟发抖,却像是大海里失去了航道的孤独小船,只有茫然随波逐流的份。
他将机车熄了火,滑行停靠在离她不远处的路边,一颗心纠结绞紧得生痛,他的脚步轻缓无声,像是唯恐吓着了她地慢慢走过去。
看到她,他纷乱痛苦绷紧了一整天的心终于得以松弛、安然了。
他来到她身边,单膝蹲跪了下来,大掌坚定地包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我终于找到你了。”
唐秋生自失神状态中惊吓到了,本能地想抽回手,惊恐的目光却在见到他时一呆,随即泪光迅速浮现,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霍、霍玄?”
“是我。”他用双手紧紧包覆住她冷得有些发青的手,心疼地搓揉摩擦着,希望能够让她暖和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霍玄?”唐秋生以为自己冷到出现了幻觉。
“我在。”他满眼都是痛楚和自责,迅速脱下身上的外套穿在她身上。
“你在发抖,全身冷得跟冰一样,我们先回家好不好?你得赶紧泡个热水澡,等等,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她呆呆地看着他飞快冲进超商,没多久又捧着外带纸杯回到她身边,急急塞进她手里。
“来,这是热姜茶,比热咖啡会好用一些,你要先祛祛寒,等喝完了后我们就立刻回家。”
回家……
不知怎的,这两个字自他口中说出的刹那,唐秋生原本空空洞洞冰冷的心口,瞬间涌现温暖的热流。
“你不生我的气?”不争气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怕自己的失控会令他烦反生气,只得努力贬去模糊了他温柔神情的碍眼雾气,嗫嚅地问:“你还……愿意带我回家?”
“笨蛋!”他闻言心下大痛,再也抑制不住地将她搂进怀里。
“这些话应该由我说才对。你、你可以原谅我今天该死的混帐行为吗?你还愿意跟我回家吗?”
“不是不是,你很好,你生我的气一点都没错,是我脑子坏了,我……”她的喉头一对哽住了,“对不起,我明明知道你对我那么好,我还一再糟蹋你的心意……真正混帐的人是我。”
“可是你都按了门铃,敲了门,我却还死拗着脾气不肯开。”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被狠狠揍一顿。
“那是因为我伤了你的心,我让你难过了。”她嗓音微哑地道,“你连痛骂我都没有,只是不开门而已,已经是非常非常有绅士风度了……”
“绅士风度个鬼!”霍玄瞪着她,又心疼又怜惜又好气,痛斥道:“你傻啊,干嘛每次都要把错揽到自己身上?知不知道这年头当圣母、好人会死得最快?”
她傻傻地望着他,“可是,如果明明有错还死不承认,不是很可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