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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无瑕揉着眉心,暗道自己定是近来公务太繁重、太熬累,身子有些吃不消,这才连带使得脑子也太好使了。

  「唉。」他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轿子猛地停了下来,他连忙抓紧轿窗边缘稳住身子,沉声疾问:「怎么了?」

  「回相爷,有人拦轿。」



  他愣了下。拦轿?拦轿申冤?

  可他又不是京城府尹,也非九门提督,甚至不是刑部之人,这拦轿的未免也太吧专业了。

  然而文无瑕奔着文官之首、国之栋梁的良心,依然倾身向前伸手掀开轿帘。

  几乎是一掀开,他立刻就后悔了。

  映入眼帘的是那张这几日令他头疼不已的娇艳张扬笑脸,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撑着油纸伞,眉眼儿弯弯地望着他。

  「妾身来接夫君下差了。」



  小厮和轿夫们一片静默,轿子里的相爷却是一头汗,内心险些泪流满面。

  第一个窜进文无瑕脑子里的念头竟是大街上人多不多?有没有人看见?

  「夏姑娘」

  「呼,站了大半天真是累死我了。」夏迎春不由分说便自动自发爬上轿来,挺着大肚子危危险险的模样,看得文无瑕倒抽了一口凉气,慌忙伸臂将她抱上轿里。

  「当心点儿!」他低喝道。

  她究竟记不记得自己肚里还揣着一个?

  「哎呀!」她借势柔若无骨地跌入他怀里,唇儿偷偷地擦过了他敏感的耳垂,成功地「轻薄」了他一把。

  「夏姑娘,你_,你」他浑身一震,白皙清俊脸庞倏地红霞片片,慌乱间,急急将她推开。

  「文无瑕一你谋杀妻儿啊?」她吓了好大一跳,幸亏及时扶住了一旁软软的锦垫团墩,抬头怒目而视。

  「对、对不住。」文无瑕匆匆道完歉,惊觉不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夏姑娘,你在我府中百般闹腾也就罢了,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攀诬辱没文某清誉?」

  夏迎春也恼了,纤纤指尖几乎戳到他的鼻子去。「我来接自家夫婿下差回家,哪儿错了?还是你觉得我不够贤慧不够漂亮不够大方,不配在大庭广众下喊你夫君,所以丢了你文大相爷的脸面?」

  「你不要指鹿为马,吧知所谓。」他脑袋沉重,捧额哀叹。「你明知我指出的重点不是这些。」

  「明白,怎么不明白?」她冷笑,「所谓重点,不就又是那些你不记得我了,我不是你娘子,我压根是认错人了吧啦吧拉的狗屁话?」

  第2章(2)

  「夏姑娘」他几乎申吟起来。

  「别说我夏迎春色心未尽。淫性又起的在这边半路认夫婿,胡乱冤枉你,」她一昂下巴,娇眸熠熠发亮。「我可是有证据的,不信你当场试试看!」

  「夏姑娘!」他脸突然又红了,支支吾吾道:「万万不可再提起那些……脱衣……验证什么的……罔顾礼教、无视纲纪的浑话。」

  「也行。」她很干脆地一点头,自信满满问:「那我问你,你七个月前是不是去过芜州?」

  「芜州?」

  「对,芜州石城。」

  文无瑕沉思了片刻,谨慎地摇头。「印象中没有。」

  「好你个,」她恨恨一磨牙,强忍怒气。「我都已经打听过了,你七个月前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在相府里,是四个月前才回来的。」

  「是,文某曾奉皇上圣谕,于回返江南故乡中途,顺道前往路州巡视堤岸诸事宜。」他并无不可对人言之事,光明磊落地坦承。「而后行水路归京,同行有官员、护卫,都可为我作证。」

  「我是在石城水道边把你捡回家的,当时你一身白袍湿透,狼狈得像水鬼,昏迷不醒,拖你回去的时候还高烧了三天三夜,我家十七八个姑娘和两名老大夫都可以作证的。」

  见她言之凿凿,澄澈明亮的眼里满是坦荡之色,致使本是理直气壮的文无瑕也不禁一时语塞了。

  他眨眨眼,有一刹那地迷茫。

  真的吗?他当真曾裸睡遭她相救,还与她衍生了后续种种情由纠葛?

  他记得自己到路州巡视河工的点点滴滴,也记得有几日大雨疾疾,洪水湍急,他和护卫们三番四次危危险险地涉水过桥,而路州下游,确实也便是连接芜州水道。

  但他理智上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他不曾落过水,不曾认识她,更未与她有过任何交集,因为他脑中对这一切这丁点印象也无。

  非但没有印象,甚至连她的形貌、气息、声音都无比陌生。

  若她于他而言,当真是至亲至爱之人,他又怎么可能对她的行为举止、声音笑貌全无一丝熟悉感?

  只是文无瑕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明行事光明,明明为人坦荡,可一对上她的撒泼耍赖、胡搅蛮缠,原本的坚持便变得七零八落起来。

  好像他原就有愧于心,失了底气,又怎能与她这般斤斤计较?

  可他又愧了她什么?负了她什么?

  「夏姑娘。」文无瑕甩去脑中莫名其妙的矛盾不可解思维,长吁了一口气,极力保持冷静公正道:「你我各执一词,这么下去也吧是个办法。不如这样,我答应你会查明此事,而这些时日就请姑娘暂时客居相府中时,谨言慎行,凡事低调,直至事情水落石出之日,如何?」

  夏迎春凝视着他,注视之久几令他有些坐立难安。半晌后,她终于勉强点了点头。

  「好吧。」看在他那么诚恳的份上。

  文无瑕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觉冷汗涔涔,湿透了背脊。往常舌战百官朝臣,乃从客有之、轻松有之,还不曾有过连般寸寸艰难的。

  「唉,」她伸出青葱玉指挠蹭他的腰间,笑得好撒娇好妩媚。「我饿了。」

  「你……」他心下一撞,背脊僵挺如笔,脸都红了,也不知是给臊的还是气的。

  「我怎样?」她灿笑如春花。

  你怎可对我毛手毛脚?

  「我怎样阿?你说呀!」她俏生生地掩袖笑了,眨了眨眼。「怎么光冲着人家脸红呢?」

  他勉强忍住了冲动,硬生生地改口道:「不知夏姑娘想吃什么?」

  「鱼。」夏迎春眸底浮现一抹似感触、似幸福的柔软笑意。「以前你做的西湖醋鱼我总嫌酸,可现在一定合胃口。」

  文无瑕正想再次解释那人不是自己,却见她目光里暖若春水的笑意忽而蒙上了一层雾气,素日的娇艳嚣张再不复见。

  「真以后后再想,也吃不着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怔怔地看着她,一时间,竞有些恍惚了。

  文无瑕当然没有当真为了她一番话,就挽袖洗手做羹汤。

  因为文家祖训之一便是「君子远庖厨」,为此,他更加确信眼前这位小妇人绝绝对对认错人了,他文无瑕生平从未踏进厨房一步,又怎么会做那西湖醋鱼?

  但他还是带她到城里以鱼鲜驰名天下的「百味楼」,点了一整桌以鱼入菜的招牌料理。

  文无瑕告诉自己,这桌菜是点来给她肚子里孩子吃的,不是因为她这个人。

  「夏姑娘,请用。」

  坐在可凭栏眺望湖面烟波美景的雅座厢房内,他手执玉壶,为被此斟了莲子酿。

  「哇!」夏迎春眨了眨眼,看花了眼。

  糖醋鱼,酸辣鱼,梅子鱼,酸瓜鱼,豆酿鱼……口味不是清爽的酸甜,便是开胃的香辣,引得她馋虫大作。

  她也不客气,举着便埋头大快朵颐,吃得喷香。

  饶是文无瑕心绪微郁,可见她吃得这般满足欢喜的模样,眼神也不自觉柔和了起来,嘴角轻轻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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