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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顾惜恩突然发狠,双眼通红地怒视着顾景宏,似乎气极怒极,可是自幼的教养让她不会像乡野村妇那样痛快破口大骂,她咬了咬牙,努力稳住自己因为悲哀与愤怒而颤抖的小身子,语气冰寒地说道:「父亲,不知道你所说的体统是什么?你所说的经与道又是什么?天地分阴阳,人间分男女,难道孝心也要分阴阳男女?我只知道我是母亲生、母亲养的,我为她尽孝天经地义,为她做任何事我都愿意,如果这就是违背体统,就是离经叛道,那我宁愿不要体统,宁愿离经叛道!言尽于此,母亲留下的遗嘱,不想看到顾家的任何男丁。父亲,请你们回去吧!」

  「你、你、你!」顾景宏手指颤抖地指着顾惜恩,被气得脸膛血红,恨不得甩这个忤逆女几个耳光。

  顾惜恩却不理他,转身回了灵棚,同时吩咐公主府的大管家去求皇帝下特旨,允许她为母亲送葬。

  原平之看着妻子倔强的瘦小背影,紧紧抿了抿唇。



  这小丫头怎么可以让他如此心疼,让他想去狠狠地抱住她、好好地怜惜?

  按照大长公主的遗嘱,丧礼从简,只停灵七日,七日后,升平大长公主的棺椁落葬在景国玄氏皇陵一个偏僻的墓穴里,她唯一的女儿为她摔盆,尽了「孝子」之孝道。

  此次葬礼之后,小小的顾惜恩顿时与升平大长公主齐名,人们尽皆传言孤傲执拗的公主生养了一个更加离经叛道的女儿,硬是以女儿之身强抢了儿子该尽的职责,阴阳错位,牝鸡司晨,荒谬至极。

  原平之对种种流言不屑一顾,对于别人给他的同情目光更是一笑置之,反问道:「纨裤子娶离经叛道女,可不正好是天生一对?」

  第4章(2)

  半月后。



  原府,藤萝馆,外书房。

  已是仲春,天气越发温暖起来,万里晴空上一轮旭日将人间照耀得暖洋洋的,草儿返青,嫩叶发芽,鸟儿在欢快地鸣唱。

  藤萝馆里的主要花草自然就是紫藤萝,由专门的花匠用竹竿为紫藤萝搭建了棚架子,在廊檐下、小径旁、花墙上,到处都是攀援而生的紫藤萝。现在这些紫藤萝已经长了花苞,再过不久,就可以看到如烟如雾如雨如瀑的紫藤萝花海,那将是原府最为绚烂迷离的春日一景。

  原平之自幼钟爱紫色,小时候就最爱用紫藤萝花样绣制的各种物品,比如荷包、香囊、扇袋,自然他的衣服上也少不了藤萝缠枝纹样。

  紫色虽然华贵、神秘,却非常挑人,并非人人都能穿戴都会好看,大多数人穿了只会显得暮沉呆板、老气横秋,可是原平之却不然,不管他穿戴哪一种紫色,都只会越发衬托出他的华丽优雅、挺拔俊美,似乎他天生就适合这样的朱紫色,贵气袭人。

  皇帝玄昱就曾经这样赞叹原四公子:「满朝朱紫贵,唯见原四郎。」

  只是此时华贵的原四公子正毫无形象地瘫坐在书房里的椅子上,眯着双眼,没精打彩地望着窗外的紫藤萝花架。

  书童银子将他手边已经冷掉的茶水倒掉,又换了杯热茶,目光在原平之身上绕了几圈,试探地问道:「少爷在烦恼什么?」

  原平之看了他一眼,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烦恼了?」

  银子低下头,悄悄翻了个白眼,转头征询蜷缩在书房角落里闲到发慌的侍卫邵五,问:「邵大哥,你说少爷是不是有烦恼?」

  邵五是皇帝玄昱指派给原平之的暗卫,但是原平之认为自己无官无职,与别人又没有什么利害关系,根本不会有敌人招惹他,哪里用得到暗卫?原府自家的侍卫就已经够了,偏偏玄昱要多事。

  有个虽然风流花心却像狐狸一样狡猾奸诈的父亲,有个大度好强却事事妥协的母亲,有个近乎十全十美的长兄,有个英勇善战的二哥,有个一肚子精明的三哥,再加上一个特别爱管他、宠他的皇帝表哥,原平之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混吃等死、混天聊日。

  名利非我所想,富贵非我所欲,美色也无非如此,人生何其无聊也?

  邵五用一贯严肃认真的表情回答银子:「少爷成家了,自然多了男人的烦恼。你还小,不懂。」

  银子撇嘴,说:「谁说我不懂?少爷不就是好久没碰女人了吗?可少爷说他要为岳母守孝,要清心寡欲。」

  窝在窗台下晒太阳的随从金子唾弃银子,说:「说你不懂就是不懂,少爷是少了女人就不能过的人吗?少爷是忧心少夫人呢,你个笨蛋。」

  邵五点头,也说:「确实如此。少夫人昨日不让少爷陪伴她守孝,让他去忙自己的事业,可咱们少爷似乎无事可忙,所以……」

  原平之怒吼一声:「统统闭嘴啊!」

  于是四公子的三个跟班纷纷再度扮起哑巴。

  只不过金子和邵五互相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四少夫人的无心之语,伤了四少爷的男人自尊心了。

  事情的起始是这样的。

  在升平大长公主的葬礼之后,顾惜恩身为出嫁女,按照规矩要为生母服为期一年的孝,亮丽奢华的新嫁衣悉数收了起来,日常只能穿粗麻布所做的丧服。

  但是顾惜恩毕竟是新嫁娘,又和公婆同住,公婆之上还有位长寿的太婆婆,素日穿白戴孝是不吉利的,她的婆婆郑氏便吩咐家里的针线婆子为她特意准备了各种青、蓝、灰等素净颜色的衣服作为常服,头上也不戴白花,而是统统换成了素银的簪子、箍子等。

  按理说,郑氏这样做,既周全了顾惜恩对生母的孝心,又照顾了她对原府长辈的恭敬孝顺之意,是没有做错的。但是原平之担心顾惜恩年龄小,怕她钻牛角尖,非要为生母披麻戴孝坚持一年,那就要和原府闹别扭了。

  而且,按照之前顾惜恩非要为生母摔盆送葬的那股倔强劲儿,原平之的担忧也并非全无道理。

  所以,原平之在母亲遣人将衣服送来之后,特意到了东内室安慰顾惜恩——为了守孝,两人已经分居,原平之住到了西内室。

  顾惜恩听了他的话,却是诧异地看了看他,苍白的小脸露出一点虚弱的笑意,说:「夫君多虑了,我怎么会不接受婆婆的好意呢?真正的孝存于内心,并没必要在意那些形式吧?」

  原平之讶异于小妻子的早熟,也心疼她那哀莫大于心死的伤痛。

  他点头道:「你说得对,百善孝为先,有心意最重要。」

  顾惜恩道:「娘亲虽然走了,但是她仍然会一直活在我心里,陪伴我一辈子。一年孝,两年孝,三年孝什么的,做给别人看的,没意思。」

  原平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叹了口气。

  是的,那些做给盖王缶贝别人看的所谓「大孝子」,有多少人在为父母守孝期间,仍饮酒作乐,嫖娼纳妓?而这样的人,却能登上孝子贤孙榜,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原平之见顾惜恩自己能够想得开,便有意转移这令人伤感的话题,他眼睛瞄到窗台下桌子上的文卷,问:「在抄佛经?」

  顾惜恩摇了摇头,拿起其中一本递给原平之,说:「是账本,我在整理我娘留下来的财物。」

  原平之瞪大了眼睛,问:「你能处理得了?」

  这个时代,女子识字念书的很少,就算认识几个字,也多是学些女则、女诫、女训这种束缚女子思想的东西,精通算理的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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