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她还是摇了摇头,小圆脸又是泪意隐隐,低道:“你们就当我不在吧,继续。”
问题是她就大剌剌地坐在这边掉眼泪,旁人哪还有心思联络感情啊?
相亲男女相觑了一眼,屁股都有些坐不住了,很快地藉词匆匆离开。
喜鹊没有阻止,只是叹了一口气,眼神郁郁地望着窗外。
反正就这样了,至多七夕一到,魂飞魄散,她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自那日当殿拒婚之后,她已经半个月没有再见过他了。
“当然理该如此啊。”她失魂落魄地喃喃,落寞一笑。“堂堂总教头被个女人当殿拒婚,面子里子全没了,他肯定恨死我了。没有来找我算帐,就已经是顾念最后一丝昔日的情分了。”
就恨吧,恨得越重越好,这样他就可以把曾经发生在彼此之间的一切一不管是好的是坏的,开心的不开心的,是有情的或是无意的,统统忘得干干净净。
两个人里,只要有一个人痛就好了。
“欸,媒人婆,今天没作媒呀?”一个苍老却笑嘻嘻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喜鹊怔怔地抬眼,看着白发苍苍却骚包依旧的茶博士。“老爷子,今儿没说书啊?”
“怎没有?你刚刚没听到底下掌声如雷、群众狂吼‘再一次!再一次!’吗?”茶博士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请自来地晃到她面前坐下,自碟里拣了颗五香花生扔进嘴里,嚼得满口香。“唔,真好吃……我说媒人婆,老夫看你印堂发白、脸色发青却眼睛发红,哎呀,不妙啊,这明显是中了桃花瘴,要不要费个一两七钱银子请老夫帮你化解化解?”
“什么桃花瘴,什么化解不化解的,你不是说书的茶博士吗?怎么搞得好像是街上摆摊的半仙似的。”她心情不好,懒待和他斗嘴。“你何不去休息一会儿,喝口茶喘口气,下午不还有一场吗?”
“你这小妮子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茶博士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惋惜表情,然后自怀中掏出了一张名刺。“来,给你瞧瞧老夫可是专业的。”她没精打彩地接过那张名刺,瞬间瞪大了圆圆眼儿,“啥?”
上头墨字龙飞凤舞地写着:黄半仙,专长卜卦、紫微斗数、铁板神算,专攻夫妻姻缘、家庭事业、消灾解厄等等……
“怎么样?够专业吧?”茶博士得意洋洋地抚着长须,“这年头没有个三五招,怎么出来行走江湖?”
“茶博士,你还真忙,到底一天要兼几个差呀?”饶是心绪不佳,她还是有些啼笑皆非。
“唉,这你就别问了,总归是能者多劳,活脱脱一本江湖奋斗血泪史啊!”茶博士叹了一口气,挥挥手道。
喜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想起悬宕在心底深处很久的一个疑问,小圆脸严肃了起来。
“对了,茶博士,你说的那些古记传奇,都是打哪儿听来的?上回听你说牛郎织女的故事,好像还听你提到过……天上的信鸟喜鹊、忠牛、天兵天将什么什么的……”
她越说越小声越忐忑,滚圆的眼儿却是牢牢地紧盯着茶博士,仿佛想看出他老泼皮的外表底下,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茶博士……该不会是京师的土地爷爷扮的吧?
噫,不对,土地爷爷哪可能这般牺牲色相抛头露面来说书?再说了,他上次说的那些都是天机,既是神只,就更不会泄漏天机了。
这茶博士到底是谁?
“其实老夫本是不能说的,”茶博士单手握拳抵在额头上,做一脸沉思样。“不过看在阁下聪明伶俐,骨骼清奇,乃是一个百年不遇的媒婆奇才份上,老夫就跟你分享这个秘密。附耳过来!”
她心跳得好快,立刻倾身过去。
“费用一两七钱银子拿来先。”
喜鹊随即火大,坐直了身子,要不是出于敬老尊贤的礼貌,早一根青葱玉指戳到茶博士鼻头上去了。“敢情您老是蓄意来坑蒙拐骗我这善良无辜好孩子的血汗钱的吧?”
“老夫释疑解惑不要钱啊?就大夫出诊都还有诊金收呢。”茶博士咄了一声,睁大眼睛,怀疑地瞪着她。“难不成你个小丫头片子连老人家的钱都要苛扣?”
她抬手捂住脑袋瓜,头已经够痛的了,这茶博士又来添乱。
“好好好,那打个折,一两五钱银子,不能再少了,老夫这可是业务机密……”茶博士哀怨地叨叨絮絮。
“好,我给。”她叹气,自绣花荷包里拿出了一两七钱银子塞进茶博士的手里。
“小姑娘果然爽快!”茶博士老脸一亮,眼睛立时笑眯了。“其实啊,事情是这样的,老夫晚上睡觉的时候,常常会梦见有一仙人来同老夫对弈,我俩棋艺相当,常常杀得不相上下,若老夫胜了,那仙人便说些天界上的秘辛供老夫做说书题材之用,赚点零用花花,若是那仙人胜了,老夫便得说些人间的秘辛给仙人当笑话听,以供娱乐。”
她听得一愣一愣,迷茫地张大了嘴。“什么?”
谁啊?哪位仙人啊?这么没职业道德的事也做得出来?
难道是太上老君爷爷因为气她偷吃了药渣,所以故意泄她的底细来着?可老君爷爷不像是这么口无遮拦的神仙啊,老是爱跟她抢蟠桃吃的天蓬元帅倒还有三分可能。
喜鹊陷入深思。
“这不,像昨儿晚上老夫输棋,便说了近日听来的有趣流言。”茶博士神秘兮兮地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听说啊,沐将军暗恋相府千金凤华小姐,可凤华小姐倾心于范公雷霆总教头,所以沐将军冲冠一怒为红颜,便投入礼亲王的阵营,还三天两头寻总教头麻烦,结果……嘿嘿,到最后还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人生如梦啊!”
“连这种宫廷秘辛你都知道?:”她惊骇地瞪着茶博士。“啐,老夫敢出来混,当然得有点真功夫,不然怎么在江湖和说书界立足?”茶博士撇了撇唇。“老夫还知道范总教头日前遭受严重打击,如今已是卧病在床不起很久了,唉,铁铮铮铁打的一个好汉子……不过究竟是怎样的打击,老夫至今还未查出来以供说书之用,唉,真是太可惜了。”
“什么?他、他病了?”她脸色变得惨白。
“可不是嘛,老夫在猜想呀,说不定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茶博士正感叹,却发现眼前哪里还有人在呀?
欸?人呢?
他卧床不起,他病了,他卧床不起了,病了……
喜鹊满脑子回荡的都是这两句,脚下自有意识地往总教头军府奔去,可是当终于来到军府对面街口的老槐树底下,她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了。
紧紧盯着那熟悉的铸铁玄黑大门,她忍不住泪眼模糊。
就算知道他病了,就算心焦如焚,那又怎样呢?她还能怎样呢?
再半个月后,她不是回返天上,就是魂飞魄散,如今再出现他面前纠纠缠缠,不过是将痛苦延长罢了。
可是不管理智如何鞭笞,她的双脚还是犹如钉在了地上,赶都赶不走。
她痴痴看着总教头军府那扇紧闭的大门,看着那两名虎背熊腰的御林禁卫军,心下翻腾不已的都是“我想见他、我要见他”的冲动。
就算不能见,可……可她总该可以问问那两名御林禁卫军,打探看看他现在病有没有好些了,有没有寻个好大夫医治,药有没有按时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