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女人哭着,也笑着。
“我回来了。”他喉头微哽,怀抱着那个以前似乎无所不能,却不知在何时,变得那般娇小柔弱的母亲。
“对不起。”他哑声道:“我很抱歉。”
如月摇着头,紧紧拥抱着怀中亲爱的孩子,含泪微笑:“没关系、没关系……”
秀秀喉头一热,泪也如泉涌。
看着那对分离多年的母子,她悄悄的退出了厨房,将那里留给他俩,却在离开时,意外看见有个男人不知何时来到了楼梯口,他背对着厨房,双手插在裤口袋里,靠在墙上,对着她微笑。
他和阿磊长得很像,只是老一些,金色的发颜色更浅更亮,脸上还添了些许岁月的痕迹,可他依然和阿磊一样帅。
那是他父亲,她知道。
秀秀不好意思的赶紧抹去脸上的泪,却发现他虽然在微笑,眼里也有泪光。
谢谢你。
他无声开口,隐含水光的蓝眸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感激。
她只能压着心口,含泪微笑摇头,然后转身走了出去,回到那座花园里,把那个家,留给他们三个人
她坐在白色的秋千上。
天很蓝,云很白,空气中有海的味道。
当风吹拂而过,她头上的林叶便会沙沙作响,让洒下的点点光影错落闪烁。
不知哪里来的早蝉,已经开始在树上嘟嘟鸣叫。
这里好舒服、好漂亮,如梦似幻一般。
她听可菲说过,这地方叫“秘密”,是一间芳疗店,卖精油和香草植物,还有手工蜡烛与肥皂。
这里真的很有秘密花园的感觉,她好喜欢这地方。
可菲说,这里是如月和莫森一手打造的,他们本来打算在双胞胎高中毕业后,就搬去和耿叔他们一起,让这里只是店面,但那件意外改变了许多事。
阿磊选择离开,如月和莫森却留了下来,留下来住在这个家,住在这个有儿子们回忆的地方。
一个母亲,需要有多少勇气,才能要人别再冒险拯救她儿子?要多坚强,才能开口要求救援的人回来?
他的母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那场意外,带走了她的儿子,不只是一个,而是两个。
十年的时间不算短,但巴如月一直将这里维持得很好,她等着儿子回来,她相信他会回来,她让这里一直是个家。
换做是她,秀秀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到。
蜷缩在秋千上,她看着满园的绿意,只感觉到满满的爱。
她知道这世上,不是每个母亲都像他妈,她很羡慕他,也为他感到高兴。
一对蝴蝶翩翩飞过眼前,另一道带着花香的清风拂来。
昨晚没睡好,刚刚又走了好几小时,现在一放松下来,只觉得想睡。
她呵欠连连的试图撑着,但这地方好舒服,木头秋千的椅子又那么宽敞舒服,她忍不住由坐变成躺。
清风吹着对面椅子上的小说轻轻翻飞着,风中除了花香、海香,还似乎多了让人口齿生津的蛋糕香。
好香……
秀秀半合着眼,想着。
她饿了,她应该要起来找点东西吃,也许到隔壁的餐厅去。
可菲说桃花的厨艺很好,阿磊的厨艺是和她学的。
噢,还有他那帅到像电影明星的父亲。
莫森真帅,她喜欢他的模样,她猜阿磊老的时候,应该也会长得像他那样老帅老帅的。
真好……
想象着他三十年后的模样,她不自觉露出微笑。
恍惚中,她感觉到有人将她抱了起来,男人身上有他的味道,她叹了口气,更加放松。
她听见他母亲的低语,听见他父亲的声音,还有他低沉沙哑的回答。
她应该要睁开眼,但她好累,而且让他这样抱着好舒服,她可以听见他的心跳,感觉到他的体温,闻到他的味道。
他让她安心,像待在温暖的小船上。
他会照顾她的,她知道。
所以,她让自己更加偎入他怀中,进入梦乡,睡着……
婚纱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
缝纫机的声音,规律的轻响着。
再一次的,莫磊在那单调的节奏中清醒过来。
工作台边的女人,看起来已经醒了很久,她再次戴上了那副眼镜,认真的将象牙白的布料缝在一起。
前几天,她接了一件新的case,是件婚纱。
这一回,她想得比之前还久才开始动工,他好奇问她为什么要想这么久。
因为,结婚是一生一次的大事,是女孩子的梦想啊。我希望穿上这新娘礼服的人,可以真的过得很幸福、很快乐。
他记得她说这些话时,脸上浮现的笑容,和真心的祝福。
她很认真的在做这件新娘装,画了好几件草图。
你不需要去帮客户量尺寸吗?
前天她开始动工时,他忍不住问。
不用。
他等着她告诉他那件事,但她只是摇摇头,道。
对方因为工作太忙,现在人在国外,她直接把身高和三围尺寸mail给我,交件的那天才会回来,我会留一些可以修改的部分,以防万一。
她没有讲那神秘的巧合,反而让他更加着迷的看着她,再问。
你都不怕人家没付钱就跑掉吗?
她笑了起来。
才不会呢,这客户早把钱付清了。况且,如果真的跑掉了,也没关系,我自己把它收藏起来就好啦。
说着,她抚摸着那象牙白的丝绸,嘴角浮现神秘又梦幻的微笑。
然后,她又陷入了那废寝忘食的工作模式中。
她总是这样的,想到什么就再也躺不住,即便是半夜三点,也非得要马上起来做才甘心。
看着她那模样,莫磊从床上爬起来,洗了澡、刷了牙,然后到厨房做早餐。
他叫她吃饭时,她过来了,却还是有些心神不宁的,他趁她不注意,偷偷喂了她好几口食物和水果。
她吃到一半想起一个点子,又跑回去工作台那里改衣服。
就这样,她忙那件婚纱忙了好多天,后来有天他发现,她把曾用缝纫机缝过的部分全拆了,全改成用手工缝制。
他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她咕哝了一些话,他最后才听懂,她觉得机器缝的效果太硬了,而且没办法做出她要的感觉,所以她才全改成用手缝的。
常常他出门前和出门后,她都坐在那张椅子上,维持着相同的姿势在缝同一块布料。
有时候他会看见她做着做着,就会发起呆来,或露出甜甜的笑。
她甚至用上了她最爱的古董蕾丝,然后再手工缝上那些层层的白纱,让它们自然的垂下,如水云白瀑般在那没有头的模特儿身后流泻着。
她是那么喜欢那件婚纱,他怀疑到时她会舍得把它交出去,但他每回都是这样想的,可她也每次都狠心将那些衣裳送了出去。
他看着她裁剪布料,缝制出过手肘的蕾丝长手套,然后又亲手做出那如花一般,美到不可思议的头纱。
他从来不晓得,原来光是白,就能有那么多不同。
象牙白、珍珠白、玫瑰白、百合白,她将那些白交迭在一起,错落着,制造出若隐若现的层次。
跟着她又用深浅不同的白线,在那新娘装最外层几近透明的白纱上绣出了一朵朵的白玫瑰,让它们如藤蔓一般在裙边腕蜓生长,最后再在裙尾绣上熏衣草的图样。
然后,她用全素的象牙白当腰带,在那看似简单但实则繁复的婚纱后腰,打了一个结,再让剩下的腰带也自然的垂在后面。
那是他见过最美丽的衣裳,那婚纱美到让人能想象幸福的模样。
到了最后,他忍不住坐在她身边,看她一点一滴的完成这件美到不可思议的新娘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