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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住,李大人,绽梅睡沉了,给您添麻烦了……药在哪儿?绽梅现下喝便是。”她不知道自己睡着时令李玄玉如此头疼?也不知道她如此丢人,睡着时嘴里竟还喃喃喊着娘?大人说她不喝药,可、可她嘴里有药味儿?绽梅不解地舔了下唇瓣。

  “你已经喝完了。”李玄玉用力瞪了她一眼,“我用嘴喂的。”也不知想为难谁,李玄玉重重强调。

  绽梅双颊红艳,头更昏了,她此时该说多谢大人吗?

  或许,她心中隐约明白李玄玉对她幽微含情,然,微分悬殊,对于他的,或是那些她刻意弄不明白的心思,她只能迫自个儿不去想、不去问。



  “李大人,绽梅真的想睡了……”

  她的亟欲闪避惹得李玄玉更恼了。

  “你既没恼我轻薄你,又为何不应我?你明白我喜爱你,又为何不理踩我?绽梅,你不喜爱我吗?既不喜爱我,为何替我做鞋?又为何不对我生气?”

  “大人忧心绽梅,喂绽梅喝药,那不是轻薄,绽梅不须对大人生——”芳唇遭劫,一个重重的吻落向她嘴,李玄玉周身的男人气息朝她兜头罩下。

  不是轻薄吗?好,那很好!

  他真是气她,气她这张总是极知进退分寸,每句话都极为得体,却逼不出半句真心的嘴。



  他吻她、咬她、吮她、舔她,恨不得再从她身上逼出更多点什么,再回应他多点什么,吻得她头重脚轻,气喘吁吁,他却还无法罢休。

  他不放她,不放,不能放,既放不开也不愿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大人……”绽梅奋力推开他,眼眶蓄满不知为何想落的泪,“李大人,绽梅不喜爱你,绽梅也不够资格当大人的知音人,大人应当去找个好人家的姑娘,一个能配得上大人的姑娘……”

  “不喜爱我你为何要哭?”李玄玉抹掉她落下的泪,“绽梅,你为什么不想活?你又为什么不愿活?你不敢回应我,在意的又是什么?是身分吗?我告诉你,我本是穷苦人家出身,那些身分尊卑我不——”

  “李大人,您别说了,绽梅想睡了,今日劳烦大人费心照料,您也早些回房歇息。”绽梅打断李玄玉,不顾扯动伤口的疼痛,身子趴躺到榻上,以背相对。

  李玄玉究竟想逼她说什么?回应什么?她早就不是好人家的姑娘,早就不是能配得上他的姑娘,她只是一介奴婢……为何他搅乱她一向平静的心湖还不够,还得迫她出声回应?

  “好,你不想说便别说。”李玄玉看来气恼至极,拂袖而去。

  绽梅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心中隐约感到怅然若失,又微松了口气,不知为何直想流泪,没想到过了会儿,李玄玉又拿着几卷书册推门进来了。

  绽梅旋首惊愕地望向他,匆匆将脸别开。

  “你不想说就别说,可我得在这儿等你烧退,你睡吧,两个时辰后我再叫醒你喝另一盅药。”李玄玉坐在案旁,眉心微蹙,一句话说得温缓,像是智者在外头理好心神,真有整晚陪在她身旁瞎耗的态势,打开书册垂首静读。

  绽梅对他脸上如此坚决的神气感到无能为力。

  好吧,耗就耗吧。

  绽梅偏过脸容,真让自己闭眸小睡了会儿,她本就极度疲累,再睁眸时,却没想到李玄玉竟还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在案旁读书,真同她耗上了。

  摇曳的烛光在墙上映出他的身影,也在她眼前与心上映出他朦胧专注的神情。

  这一刻,也不知是因为身子太过虚弱,抑或是因为李玄玉太过温柔与执着,绽梅真觉自己输了。

  说便说吧,有什么不能说的呢?那伤口早就腐了、烂了、臭了,她又为何不能提呢?是啊,为何呢?

  绽梅望着李玄玉的面空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她觉得那出口的声音干涩得不像她的,才终于顺利道出一句往事。

  “李大人……绽梅,是吴县人氏。”

  那具背对他的娇躯,隐约传来一句朦胧悠忽的句子。

  李玄玉侧眸盯着她的背影,屏气凝神,专注静听,唯恐错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任何一句话。

  “绽梅本姓洛,幼时一直居住在吴县桐城,而绽梅的母亲,原是一名歌伎,被父亲买下之后,收为妾,之后又被父亲转送给叔父,数月后,生了绽梅。”

  所以,她母亲怀着她嫁给她叔父的吗?李玄玉想问,却又觉不需要问,她所用的称谓里,有着她不想亲口道出的玄机。

  “我八岁那年,叔父不知犯了何事,得罪了某位官人,据闻,那名官人性喜幼女,于是,父亲便差娘将我好生打扮,想为叔父……”绽梅眼眸闭了闭,她以为事隔多年,那些过往早已恍如隔世,怎料亲口道来,仍是如此困难?

  “胡闹!”李玄玉才听得一半,就算再怎么想忍耐,仍是不齿地低喝了一声。

  他为官不是一日、两日,当然明白为了脱罪,馈礼赠银的所在多有,但赠幼女?这成什么事了?

  更何况,年仅八岁的幼女,即便是与侍妾生的,那也还是名有亲缘关系的幼女,好生打扮要做啥?真送小羊羔入虎口吗?那是禽兽才做的事儿,再有,什么叫性喜幼女?那名官人要幼女做啥?简直是其心可议兼之不可思议!

  第5章(2)

  绽梅背对着李玄玉,李玄玉看不见她此时神情,只觉她语调比平时更为疏离平缓,像在刻意压抑些什么。

  “娘于心不忍,不愿将我送走,于是便央了管事,找了个机会带着我从宅子里逃出来,我与娘逃了很远、很远很远……娘本想投靠亲戚,可他们都不愿惹祸上身,还说娘如此弃叔父不顾,是罔顾夫妻道义……我与娘陆续奔走过许多地方,后来,盘缠使尽,娘也堪舟车劳顿,不到数月,便染了急病……”

  “绽梅……”李玄玉坐到她榻旁,想伸手踫她,却又觉得自个儿太过渺小,不知该如何抚慰她如此巨大的悲伤。

  她当时年幼,丝毫不懂世情冷暖与人心险恶,是否,她将一切过错往自儿身上兜揽,直到现在,仍觉自个儿是害死娘亲的凶手?

  “我没钱葬娘,只好蹲在路边直哭,一位老太太拿了张破席子给我,说要将娘裹卷起来,那么爱漂亮的娘,那么漂亮的娘……她不会喜欢那张破席子,我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大小姐经过,她才大我一、两岁,她很美,就像娘平时打扮得那么美,我冲过去抱住她,可她可怜我,替我想办法,我娘从前跟她一样美……我求她,我一直求她……”说到这里,绽梅已然觉得自个儿说不下去,她数度呼吸吐纳,却再难成言。

  “绽梅……”李玄玉抱住她,绽梅再也忍受不住,在他怀中放声大哭。

  “为什么死掉的不是我?我可以跟娘换的……我很乖,爹爹想将我送谁就送谁,我听话,我愿意听话,只要娘可以活起来,可是、可是!娘她不会活了,我一直叫她,她都不理我,她冰冷了,她不会动了,她叫我逃远一点儿,可是逃去哪儿又有什么不同?哪里都没有娘,我不知道我活着做什么?为什么是娘死不是我死?我不想活啊,为什么老天爷要留我下来?为什么要留我下来?”

  绽梅一直哭一直哭,哭得背心发颤,已经不知道自个儿在说些什么、想说什么,也不知道是心伤拉动了身痛,还是身痛扯得她心伤,总之她浑身皆疼,脑子浑浑噩噩,所以不愿想的往事通通冲涌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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