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这样就完了吗?并没有。
晚上回到家,他煮了一整桌不像泰式料理的料理。
什么意思?就是每一道都酸辣到了极点,让我怀疑今天是不是超市举办白醋、辣椒买一罐送一箱的活动,才让他不要钱似地死命撒?
再隔天,他应该打劫了卖盐的,不然就是跟医院合谋,企图帮洗肾部门开拓客源……
他的创意料理,一天比一天更可怕。
我每天进门前都在担心,今天他又会发挥什么创意?对比之下,第一天的创意芋头甜粥简直是美味的了。
我再迟钝也知道他在不爽,可是究竞哪里惹到他,我还是没搞懂啊!
他让我想起以前大学修心理学的教授,跟我们分享过一则家庭小故事。
她说,她在生老二以后,每到吃饭时间,大儿子就会又呛又咳,满脸通红、痛苦到快室息的样子。
刚开始夫妻俩吓得魂都飞了,以为儿子噎着了,手忙脚乱送医,检查之后却什么事都没有,儿子也恢复正常。
可是一到用餐时间,状况依然。
后来看了心理医生,推侧或许是生了二女儿,儿子不再是家中唯一的注目焦点,加上训练儿子独立用餐,改为喂食女儿,儿子本能产生被遗弃的恐惧与不安全感所造成。也许是蓄意,也或许是潜意识所造成的生理反应,但他明白这样父母又会将全副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了。
齐隽的行为很像那个缺乏爱的孩子,手段不尽然相同,但最终目的都是一样的,只是要让人正视他的愤怒与痛苦吧?
我在想,是不是该找个时机和他谈一谈,再这样下去,我身体真的吃不消啊——
「你还没睡?」准备就寝的齐隽,看见我房里的灯光,探头进来问了问。
扣除掉创意料理不提,他还是会跟我说话,只是没什么表情、没什么情绪起伏而已。
不像以前,打声招呼就走人,他多看了我两眼,狐疑地走进来。「你身体不舒服?」
「嗯……」我蜷缩成一团窝在床上,撑起有点惨的笑容,冷汗直冒。「胃痛。」
他脸色一变。「干么不早讲!」
他问了我健保卡放哪儿,回头抱起我,顺手捞了我放在玄关柜上的车钥匙,用最快的速度开车送我去医院挂急诊。
躺在病床上吊点滴时,他一直盯着我,不发一语。
医生开了药给我,交代我这段时间吃清淡一点,太重口味的食物都别碰,以免肠胃负荷不了。
点滴吊到一半,疼痛已经缓和很多,但他还是抱着我离开医院,进家门,顺势与我一起窝进床上来,搂抱着没松手。
喂喂喂,你会不会太理所当然了一点?
「睡一下,我会看着你,有事说一声。」
人家都这么说了,我想抗议也不好说出口。他只是不放心,想照顾我罢了。
我没力气与他争辩,刚刚打的点滴发挥效用,我很快便跌入深眠之中。
第4章(1)
夜半醒来,床头还亮着小灯,牢牢圈在我身上的臂膀一直没松开,连翻个身都不行,难怪我睡不沉。
「需要什么?」身畔的人立即问道。
「喉咙有点干。现在几点了?」
「凌晨两点。」他下床,很快地倒了温开水回来,喂我喝完,又钻回原来那个位置,将我搂回怀中。
「你一直没睡?」刚刚醒来时,他一直睁着眼看我。
「不用管我,你睡你的。」
「暂时没什么睡意,我们来聊聊好了。」
他坐起身,立起枕头才扶我起来。
「齐隽,我们商量一下,你的创意料理可不可以停止了?」这阵子,真的是酸甜苦辣都尝尽了,我承认我很没用,没他的铜墙铁胃。
我感觉到他拥抱的力道紧了紧,手臂隐隐颤抖。
「你是笨蛋吗?受不了为什么不讲?」
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我了然轻问:「吓到你了?」
「你那时脸色好苍白。」他将脸埋在我发间,闷闷地吐出。
还真的被吓坏了啊?「肠胃炎而已,没那么严重。」
「……对不起。」
我有些讶然。这些日子,我自认对他算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我以为这骄傲的男人是不道歉的。
「没关系。」我笑了笑,大方地解放他内心的自责。
「……我本来是想看你多能撑。」没想到我还真的二话不说地吞下去,于是他下手就更狠,如此恶性循环。
我不说,是因为我吃了什么,他也同样吃什么,报复的同时,也没让自己豁免。
这种自虐虐人的手段,说实在的,客观来看很不理智,但是从情感面来看,却让我很心疼。
像是一个受了伤,却不知道该如何适切表达出自己的痛,受困无助的小男孩,于是用了损人不利己的方式,让我正视他的情绪。
问题是,他到底是想逼出什么呢?
「那你现在想谈吗?」
「……你说谎。我讨厌别人欺骗我。」
喔,因为信任我,所以发现我骗他才会那么火大,但——
「我骗了你什么?」
「你对应酬的定义,就是和男人吃饭约会,浓情密意吻别?」
他看到了?
我苦笑。这真是无妄之灾啊。
「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把它当应酬,当然也有一点点老朋友叙旧的成分在,不过主要还是我家自创品牌的衣饰要在他们的商城设柜,我去跟他谈一些成数细节那一类的。」虽然我管的是财务部门,不过总是自家的事业,有私交当然会事先接洽,谈出更好的条件,再交由业务部去处理,彼此间有默契,也好进行得多。
「谈生意需要到吻别吗?你都是这样在谈的?」
「当然不是。这个比较特别——他是我前男友,交往过两年。」
他哼了哼。「很好啊,门当户对,干么分手?」
「我心里有别人,而他夜店把妹、热吻被八卦杂志偷拍到,就分了。」
「你完全无法容忍男人犯一丁点的错吗?这么严苛?」
「不是的。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他条件好,年轻气盛,偶尔在外面玩,享受被女性爱慕所包围的虚荣感,有时会失了分寸,我不是不了解他口中所说的爱情,我也愿意相信,一个男人爱与不爱,女人的感受最真,骗不来,他只是心性还不定而已。我不是真的无法原谅,毕竞,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段时间,他的桃色绯闻闹得沸沸扬扬,周遭的人一一询问关切、八卦杂志堵人采访问我感想如何,同情的眼光、看好戏的群众……光应付这些都烦不胜烦,连我爸都去电把他臭骂了一顿。
但是一直到今天,我不曾指责过他一句。
说穿了,他让我丢的是面子,我出轨的却是心灵,半斤八两,谁也没资格说谁的不是。
「我不否认,心里对他是有亏欠的。你不也看穿了吗?我爱杨季楚,从十九岁到现在。这当中,我谈过几场小恋爱,全都无疾而终,后来我自己回头深思反省,才发现,会动了想与他们交往的念头。多半都是某一瞬间,一个很像杨季楚的言行、神韵、五官特色触动了心房。」
「这是很不健康的,我自己也知道。我不能变相去打造另一个杨季楚,就算再像也不是他,对另一个人也不公平,难怪还来不及真正进入状况,感情就宣告夭折。」
「郑克勤,他算是比较正式的一段,会跟他走这么久,我想,应该是因为那一句话——我可以等。」
「就跟你一样,他是少数看穿我心思的人,他说,他愿意陪着我走出来,一点一滴释出心里的那个空间,再把他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