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代雅明白尹帕希心中的无奈,忍不住脱口说道:「不如我们逃吧!郡主,我们找个机会去找黑尔将军,把事情都告诉他,他一定会帮我们的,我们救回萨儿郡主一起逃吧!」
逃?!看着面前一片苍翠,尹帕希眉头微皱,能逃去哪里?只怕她越想逃,越是逃不开权力争夺的漩涡。
黑尔是她叔叔的长子,她的亲堂弟,这次就是他奉命送她进京和亲,她怎么忍心让他跟着她身陷险境?
从小叔叔就疼爱她们这对无父无母的姊妹,让她们跟着黑尔一起成长,一起过着无忧无虑的岁月,曾经,她以为此生她会老死在那片美丽的大草原,结果她离开了,而现在看来,她这辈子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这华丽的宫殿不是家而是战场,她得在这里图谋篡逆,敌手是她的夫君。
想起她的夫君,她褐色的双眸闪过复杂的情绪,她不懂,新婚之夜,她行刺失败,他大可借机除掉她,但他却将她留下,还一副无所谓,彷佛没事发生似的坦然。
夜里,他慵懒看着她时,眼中有着过多的温柔,令她的心跳失序。
从一开始,她便知道不该奢求能从这段政治婚姻中得到什么,但现在她却希望他对她能存在一丝的感情——
她无法下手伤害他是因为对他有情,那他呢?对她行刺一事不闻不问,是否表示对她也有一丝的情意?
她的婚姻全然不是一个女儿家所想要的,这之中算计多了太多,情感又少之又少。
她的祖父共有四子,她的父亲排行第三,是最没有才能、野心的一个,但是他最孝顺,为了完成祖父的雄心壮志,连年征战他都随侍在侧,但最后祖父与大伯父战死沙场,父亲受重伤被送回部落,却落得一个被二伯父幽禁的下场。
二伯父对外说她父亲贪生怕死,大敌当前,丢下大军逃之夭夭,该被幽禁,但她知道,虽然她父亲没才能、没野心,却从不是个贪生怕死的鼠辈,会被安上这子虚乌有的罪名,说到底不过是二伯父担心向来仁慈、受到族人爱戴的父亲会与他争权。
因为残忍的争斗,她父亲被幽禁至死,她和妹妹当时没有被牵连已是万幸,所以她和妹妹虽然被称为一声郡主,却都只能卑微的活着。
二伯父幽禁了她父亲,叔叔当时又不成气候,于是他顺顺利利的当上了大汗,只安分了几年,他的野心再起。
他表面臣服,答应和亲,却早就打定主意要送她这个「多余」进宫行刺,就算她死了,因为只是「多余」,所以也没有丝毫可惜。
叔叔曾经为此大怒,气得病倒,可最终还是没有办法改变既定的打算。
最后黑尔送她进宫,他们心中都有着不甘却又莫可奈何。
从小,好多人都告诉她,她和妹妹会变得那么悲惨,都是因为那个残忍的汉人皇帝,可她从没想过要报仇,因为在故乡有太多跟她一样的孤儿寡母,夫君、儿子战死沙场,成了冰冷屍首再也回不了家乡。
即使报了仇,只要上位者野心不减,不又会掀起战争,她实在不想再看到那些无辜的血白流……
她缓缓的停下脚步,仔细聆听,不远处传来吵杂声,她好奇的走了过去,就见于翼打着赤膊,席地而坐,面前一群年轻的勇士正在互相搏击。
于翼看到了她,但只是淡淡的瞄了一眼,就将视线转开。
她敛下了眼,对方那一闪而过的冷淡眼神她看得明白,他不想要她的打扰,所以她没有多言,便默默的退开。
「郡主,」阿代雅好奇的跟在尹帕希的身旁,脸上写着困惑,「太子带着那群人在做什么?」
「玩耍吧!」她的语气没有太大的起伏。
「咱们要去跟皇后娘娘说吗?」阿代雅又问。
皇后有交代,太子的一举一动全要悉数告之,尹希帕知道,费竹青是想看有没有什么把柄。
「不过就是游戏,没什么好提的。」尹帕希用不以为然的语气说道,「你也别说出去,别让人家说咱们部落来的人大惊小怪。」
阿代雅懂事的点点头。
尹帕希说完突地惊呼了一声,因为她的长辫子突然被人从后头拉扯了一下。
「大——」阿代雅的一声大胆因为看到笑得开怀的于翼而隐去,她连忙跪了下来,「太子爷。」
于翼挥了挥手,要她起来,「去弄点吃的喝的来,玩了一上午,本太子饿了也渴了。」
「是。」阿代雅担忧的瞄了尹帕希一眼后才退了下去。她暗自摇摇头,觉得于燕虽贵为皇子,却一点定性都没有,还像个孩子一样。
尹帕希头一低,轻轻的想将自己的长辫子拉回,但是他不放手,两个人就僵住了。
「你可以把我跟侍卫搏击的事告诉皇后,反正她听了,也只会当成是我疯癫爱玩罢了。」
他的语气轻快,却如一道响雷打进了她的脑子里。
他放开了她的头发,蹦蹦跳跳的坐到栏杆上,帅气的抚着下巴看着她微愕的神情,「爱妃啊!不是我爱说你,你这个样子真是不行。」
她困惑的看着他。
「要当个奸细,就得先练就一身泰山崩于前而不改神色的功夫。」于翼脸上带笑的说:「我随便的几句话,就可以把你给震慑住,你太容易被看穿,皇后真是派错了人,怎么派你来杀我?失策,真是大大失策。」
她倒抽一口冷气,俏脸转白。
他一脸兴味的对她一挑眉,从栏杆下来后凑近她,捏了捏她的脸,「都已经挑明了教你,你怎么没半点长进呢?沉住气,要成大事,得先沉住气。」
他知道了?!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如果你对任何事都已经了然于心,为什么还能一副彷佛没事发生的样子?」她忍不住脱口问道。
于翼一笑,意味深长的开口,「因为我在等。」
「等?!」
「凡事都得等一个最好的时机。」一抹嘲讽的笑意漾在他的眼底。
她的心跳如擂鼓,看着他那像世事都在他掌握之中的自信神情,她用力的吞下了似乎梗在喉中的硬块。
「老实跟你说了吧,皇后想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早习惯了,我一直以为她是个聪明人,比我父皇还沉得住气,没料到是我高估了她,她竟然把主意动到你这么一个异族女子身上。她派你来杀我,还真不怕被反咬一口,也不想想到时你的心若给了我,她就完了。」
她的心一突,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有一丝可能吗?」他的手直指着她的心口,他沉冷的语调在她的耳际回荡,「给我!」
她惊得退了一步,苍白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红晕。
他的眼眸定定的盯住她的俏脸,像是要将她看穿似的说:「就算把心给我,你也不会帮我——因为你有把抦落在她手上。」
她不能惹事,只能否认,但是面对他,她的脑子却不能正常思考,说不出半句话。
他的嘴角浮现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果然被我料中了,你真有把柄在她手上?!所以,你还是……」他的声音陡然一低,令人心悸,「会杀我吗?」
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低下头逃开他试探的目光。她真的想大哭一场,她累了,真的累了,不想再面对尔虞我诈,她幽幽的低喃,「你不该把我留下。」
或许她走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事,但至少可以眼不见为净,她真的害怕将来不得已要伤害他时,会看到他眼中对她的恨意……